“第二,你是否为了隐瞒这件事,污蔑托儿所里的孩子撒谎,并教唆其他孩子为了圆谎。”

烟雾缭绕中,方亚兰看到赵弘毅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恐慌,她张口说:“我没……”

“方亚兰同志!”

赵弘毅猛地打断方亚兰的话,并站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用夹着烟的手往外指着,声音严厉说道:“今天中午,翟司令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这件事严厉批评了我!被批评,丢面子,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如果你说你没有做,可以,我带你去问,去查,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谁都不能冤枉你!但如果你明明做了,却撒谎说没有……”

赵弘毅目光沉沉地看着方亚兰:“我想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方亚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她撒谎,他肯定会和她离婚!

要不还是否认,反正这年代也没摄像头,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做了这些事,就算有孩子们的证词,她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林静教唆的……可问题是赵弘毅会相信吗?

方亚兰希望他能相信,可理智上知道他不会信。

最终,方亚兰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哭泣着。

赵弘毅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淡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问:“为什么?”

“我也是没办法啊,林静那个……”方亚兰想说贱人,但又怕赵弘毅反感,就没骂下去,“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想让我当保育员,孩子们都被她教得不喜欢我,我没办法了,才会想用糖果收买他们。”

“保育员那工作就那么重要?”赵弘毅情绪也上来了,声音大了些。

“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当保育员,还不是为了向北?”方亚兰被赵弘毅一激,也忍不住了,“你说你有孩子,我认,你说五年内不要孩子,我也答应!可结婚以后,向东每天都要跟你一起睡,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都不行,向丽不喜欢我,问她什么都不说,向北每天回来就只知道老师老师老师,我呢?我每天起早贪黑,照顾你,照顾几个孩子,我得到了什么?”

方亚兰流着眼泪说:“你问我为什么想当保育员,我还不是想每天能和向北多相处一段时间,希望他能喜欢我,亲近我!可我得到了什么?”

方亚兰说着蹲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方亚兰说的这些,赵弘毅并不是不清楚,但男人都是这样,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就能当做没看见。

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逼着孩子们亲近方亚兰?那只会加剧家庭矛盾。倒不如当做不知道,这样既不得罪妻子,也不影响孩子,这个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可赵弘毅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亚兰心里累积起了这么多的怨气,致使她一步步走错。

赵弘毅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将烧到指间的烟头扔掉,坐回床边又点了根烟,两口之后冷静下来说:“这件事就算了。”

方亚兰哭,一半是真委屈,但另一半也是想让赵弘毅心软。

因此听到他这话,方亚兰立刻抬起头,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红着眼睛看着赵弘毅。

赵弘毅却没看她,继续说:“检讨书你好好写,待会,你跟我去趟托儿所,跟那个孩子还有林所长道歉……”

听赵弘毅这意思,还想让自己去跟林静道歉,方亚兰当即说:“我不!她就是故意害我,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

赵弘毅眼神骤然冷下来:“方亚兰,我娶媳妇是为了解决困难,而不是为了添个人给我制造麻烦!”

方亚兰表情僵住:“我……”

“这次的事我可以算了,但前提是你好好认错,得到其他人的原谅!还有,从今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惹事,别闹事,否则……”赵弘毅吸了两口烟,语气淡下来,“我们离婚。”

……

方亚兰走后,原本杂乱的教室很快恢复秩序,家长们重新回到教室后面,投票继续进行。

但投票前还有个小环节,林静从讲桌里拿出中午去供销社买的糖果,面向大家说道:“今天,我要特别表扬石明同学,抵抗住了方亚兰同志的糖果诱惑,并勇敢地说出了事实真相,所以我决定,奖励石明同学一张诚实奖状,再加一两水果糖,以资鼓励!”

说完,林静啪啪鼓掌,后面的家长和军嫂看到,纷纷鼓起掌来,其中尤以包美琴鼓得最用力——被表扬的可是她儿子!

明明也很激动,虽然他早知道静静老师要奖励他水果糖,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么多人表扬他。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正式地表扬过呢!

于是,明明小朋友非常罕见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并忘了上台领奖,以至于林静不得不低声催促:“明明,来领奖啊。”

明明还晕乎乎的,仰头啊了两声,包美琴快被儿子蠢哭了,低着头勾着腰跑到儿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上去领奖啊!”

明明反应过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林静面前。

包美琴满意了,快速退到教室后面,更加热情地鼓掌,并告诉其他军嫂:“那是我儿子,我儿子!”

林静先将奖状递给明明,然后再给糖果,说:“糖果一天只能吃两颗哦。”

“嗯嗯!”明明用力点头,捧着这么一大包糖果的同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应该够分了吧!

表扬完明明,林静又表扬了一下其他同学,虽然他们没能抵抗住诱惑,但知错就改仍是好孩子。

虽然没有奖状,静静老师也已经提前分了糖果,这会只是口头表扬,但大家依然很开心。

表扬环节结束后,就到了投票环节,因为方亚兰被取消竞选资格,所以孩子们有两个选项,一是投沈文丽,二是弃权。

投票前,林静再次给孩子们重复了规则,并让他们随自己心意去选,不要考虑其他,然后让沈文丽背对着大家站到讲台上。

投票开始后,林静让想选沈文丽的站到她身后去,想弃权的坐在位置上不动。

因为有了方亚兰的事,孩子们在投票时表现得很慎重,最开始都没人动,也没有人去催促他们。

过了大概十秒钟,敏敏站了起来,走到了沈文丽身后站定,然后是云云、佳佳和明明。

赵向北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是愿意让文丽老师继续当他的老师的,但他怕方亚兰生气。只是看了好一会,他都没看到方亚兰,便也鼓起勇气站了上去。

最后站上去的是小雨,她起身后还往后看了眼,没看到妈妈生气,才小心翼翼地站到赵向北身后。

至此,投票结束。

林静微笑着说:“沈文丽同志,你可以转身了。”

沈文丽有点紧张,虽然上课时孩子们反应良好,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信心,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被肯定过。

就算考了年级第一,那也肯定是试卷太简单,上工时提前完成任务,大队长也只会说分给她的地太小的,结婚后更是如此,事情做好是应该的,事情没做好,必然是她蠢笨如猪。

所以儿子去世后,她后悔,她自责,她更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继续活在世上干什么?

沈文丽双手攥紧,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做得够不够好。

她心跳如雷,屏住呼吸缓缓转身。

当看到身后一排萝卜头的瞬间,沈文丽泪如泉涌,她用手捂住嘴巴,却仍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一个个地去拥抱孩子们。

69.不稳重 纪明钧记着托儿所的事,下午结……

纪明钧记着托儿所的事, 下午结束得比前几天早,但还是晚了,投票已经结束, 来做见证的军嫂已经离开, 家长们也都带着孩子走了, 托儿所里就剩下林静、沈文丽和赵向北三个人。

林静不知道方亚兰还会不会来接孩子, 就跟沈文丽说自己送赵向北回去,让她先走。

话刚说完, 纪明钧便进来了, 林静难得见他这么早下班,心里挺高兴, 脸上挂起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结束得早, 过来看看, ”纪明钧回答完又问, “都结束了?”

“结束有一会了。”林静笑着说。

沈文丽走过来道:“既然纪副团长过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你先回去吧。”林静点头,又让纪明钧等她一会,转过去给赵向北整理好帽子围巾, 再把书包给他背上。

纪明钧走过来问:“没人过来接他?”

“阿姨森气了。”赵向北摇头说。

纪明钧一听就知道投票过程中应该是出事了, 但顾忌着孩子在场没多问。林静也没有多说,只朝赵向北伸手:“走吧, 我送你回去。”

赵向北嗯了声, 将手搭在林静手上,跟着她往外走。

走出教室, 林静将钥匙递给纪明钧,让他锁门。锁门并不需要钥匙,但因为怕锁头丢失, 林静平时习惯将锁头锁好挂着,得用钥匙打开。

过程并不繁琐,前后几秒钟,门便锁好了。

三人转身往外走,但还没出托儿所的院子,外面走进来两个人。虽然天色暗了,但今晚月色不错,而且前面供销社明亮的灯光透过后窗玻璃照了出来,所以林静能将两人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走在前面的男人林静没见过,但他长相和赵向北有点像,又是一身军装,后头还跟着方亚兰,身份并不难猜。

林静也的确没猜错,人走近后看到纪明钧,便喊了声纪副团长,纪明钧也回了句“赵营长”。

在两人简短的招呼后,赵向北也认出了来人,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兴高采烈地喊:“爸爸!”

原本来人表情严肃,在低头看到儿子后,眉眼也柔和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看向林静说:“林老师。”

“赵营长。”林静跟着纪明钧的称呼问,“你是来接向北的?”

赵弘毅嗯了声,又道:“方亚兰同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已经说过她,现在带她过来是想给你道个歉。”说着他侧过身,“亚兰。”

方亚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上前一步低着头说:“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静看着方亚兰攥得紧紧的双手,语气淡淡说:“她真正对不起的是信任她的孩子们,和把孩子交给她的家长。所以我不需要她道歉,也说不出原谅不原谅的话,只希望她别因为记恨我,以后拿向北说话来指责我工作没做好。”

赵弘毅本来也是打算让方亚兰跟孩子们道歉,所以才带她来托儿所,结果这边早已经结束。又听林静后半句,沉声说道:“我明天就带她去学生家里挨个道歉,至于你的顾虑,你放心,我在这里保证,绝没有下次。”

方亚兰在听说赵弘毅要带着她一家家道歉只觉得眼前一黑,但因为他的话不敢表露出丝毫怨恨,只默默在心里狠狠给林静记上一笔,然后陪着笑说:“我怎么可能记恨你,林老师你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正错误!”

其实赵弘毅没有让方亚兰发誓的意思,说白了方亚兰现在就像是《狼来了》里面的孩子,她的誓言毫无效力。但她要发誓,赵弘毅也没阻止,只向林静表态以后会约束好她。

林静也不在意方亚兰的誓言,她说这些为的本就是赵弘毅的保证,反正有他这句话,以后但凡方亚兰故态复萌,她就直接找赵弘毅。

她心里倒是想提出让方亚兰跟赵向北正式道歉,毕竟这些孩子里,他才是被逼得最狠的。但她也担心真的逼方亚兰道歉了,会让她将矛头对准孩子。毕竟赵弘毅一天到晚在军营,就算方亚兰背地里苛待孩子,他也不一定能及时知道。

因此,想想林静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向北这几天也受了很多委屈,也希望你以后能多分点心神在他身上,另外,他口袋里装有糖果,是方同志买的,我没没收又奖励给他了,您回去注意点,别让他一下子吃太多。”

见林静张口就告状,方亚兰心里更加气恼,但她更紧张的是赵弘毅,急声说:“弘毅……”

而赵弘毅没管她,直接说道:“我记住了。”

赵向北同样大惊失色,顾不上抱爸爸大腿了,连忙捂住口袋后退两步,好像再慢一点,糖果就会被爸爸给没收走。

结果因为退得太快,小家伙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往后栽去。幸好纪明钧站在他身后,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把他捞了起来说:“站好了。”

赵向北连忙站好,但还是捂着口袋,一脸紧张地说:“窝的糖,老师奖励窝的!”

赵弘毅的确打算回去就没收掉儿子兜里的糖果,但当着外人的面,他又那么护食,只好松口说:“不收你的糖,但只能两天吃一颗。”

赵向北张大嘴巴,不是很满意这结果,只是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爸爸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只好可怜巴巴地说:“那窝要自己搜着。”

“可以,但我每天要检查。”赵弘毅说。

赵向北叹了口气:“好吧。”

……

和赵家人分开后,林静跟纪明钧说起傍晚的事,没多说方亚兰,只捎带提了下组织上对方亚兰的处罚。

纪明钧听后挑了下眉:“罚得挺轻。”

“也不算轻。”林静公道地说。

三千字检讨书写起来当然容易,但检讨书不是写完就结束了,照齐主任的说法,起码得在广场旁边告示栏贴三个月,等同于公开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