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还没睡, 听说夫人来了,苏棠忙亲自迎了出去。

许氏说:“二爷不放心,让我过来陪陪你。”她安慰说, “你别担心, 老三鬼主意最多, 才不会出事儿。”

苏棠请许氏坐下来说话, 却心思沉沉:“我也知道。只是,他人没回来,我心中总是担心的。还有, 大哥的事儿, 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也不知道, 宫里的情况现在到底怎么样。”

许氏说:“着急也没用, 一切还得等老三回来。陛下发落了大哥入地牢, 老三却是好好的,想来,肯定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希望吧。”苏棠点头。

霍令俨是过了子时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见妻子趴在炕桌上睡着了。小丫头要喊醒人来,被霍令俨抬手制止了。霍令俨弯腰,将人抱进了内卧。

本来苏棠睡得好好的,等被放在了床上后,就忽然醒了来。

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心头一喜,立即睡意全无。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霍令俨轻轻应一声。

见她已经坐了起来,他则也挨着她坐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棠高兴之余,才是想着要问清楚情况的,她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真的把大爷打入地牢了?”

“嗯。”霍令俨点头,面有疲惫之色,声音也懒懒的,其实是真的很疲惫。

在宫里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了陛下一夜,不是不耗身子耗脑子的。若是一个不小心,真的是满门荣辱兴衰都系于陛下一念之间。亏得陛下信了老大的话,这才愿意给老大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他去地牢接近那个女人。

苏棠见他有些疲惫,便忙说:“你人回来就好,旁的什么都先不说了。你先躺会儿,等休息够了,再说不迟。”

说罢起身,想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躺会儿。但想到什么,又忙问:“爷去老夫人太夫人那里报了平安吗?”

霍令俨道:“一回家就回来了,还没去。”

苏棠明白了:“你先休息,若是一会儿两位老人家打发人来问,我就给推回去。”

果不其然,苏棠才走出内卧,老夫人太夫人那边就同时来了人。

苏棠笑着说:“爷刚刚回来,一夜没睡,这会儿子累坏了,正在休息。既然人已经回来,想来大爷的事也未波及咱们霍家。两位老太太着急,我也明白,但还得等爷先睡会儿再说。”

山茶道:“太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既然三爷安然无恙,那奴婢便回去了。”

见山茶走了,老夫人身边的人也只能先回去。

霍令俨盖着被子闷头大睡不管事儿,外面却是传得满城风雨。并且,没过多久,宫里的赏赐也传进了霍宅来,说是赏赐给霍伯爷的,陛下欣赏他的大义灭亲。

老夫人差人一问,这才弄明白过来,原是老三在陛下跟前问罪了老大,陛下雷霆震怒,这才把老大打入了地牢。而且,老三因为告发有功,不但人没受牵连,反而霍家还得了赏赐。

并且,如今满京城传的都是霍三爷揭发霍大爷通敌的事儿。陛下也明旨昭告了天下,鼓励天下人这样做。

并且,还把霍三树立为榜样,是为万万民众的楷模。

这种事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有些人觉得霍三做得对,大义灭亲是忠义之士该做的,但是,私底下也有不少人说霍三阴险狠毒,手段残忍,竟然为了自己立功,不顾兄长死活。

而老夫人,也正是这样想的。

得知消息后,老夫人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王嬷嬷倒了热水递过去:“您老人家喝点热乎东西,可别吓奴婢。”

老夫人目光略微呆滞,目光涣散道:“老三太狠了。老大是有错,可再怎么错,那个将他推进地狱的,也不该是老三。他今天能这样对他大哥,明天就能这样对他二哥……再之后,就连我,怕是也没多少日子可活。”

王嬷嬷道:“再怎么样,不是还有二爷在吗?或许,或许三爷是有苦衷的。或许是事态紧急,三爷不得不走这样的下策,以此来保全霍氏满门。”

老夫人冷哼一声:“是拼死保全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吧。我算是看明白了,打从他开始跟我争掌家大权的时候,我就看明白了。这个老三,是三兄弟中最狠的。老二就是心太善良了,所以,他不是老三对手。”

王嬷嬷:“都是一家子人,还能有什么对手不对手的。”

“你不懂。”老夫人说,“只要有权利之争,就分敌我两派。老三这一计使得真好啊,老大彻底没了指望,又借此敲打了老二,让老二彻底断了与他争爵位的心思。从而,他是真正坐稳了这个位置。”

“心太狠。”老夫人失望着摇头,“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外面闹得腥风血雨,而静轩阁内,还算是安静。苏棠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可口小菜,又煲了个汤,等到中午霍令俨起来,她正好端了饭菜过去。

“之前回娘家的时候,特意跟外祖母学的。爷不是爱吃外祖母做的菜吗,尝尝看怎么样。”

霍令俨端起汤碗来,喝了口汤。

“怎么样?”苏棠期待问。

霍令俨点头:“虽然比不上外祖母的手艺,但的确是很不错的。”

苏棠也坐了下来,侍奉一旁的小丫鬟见状,立即也给苏棠盛了碗汤。

夫妻两人挨着一起吃了饭后,又携手去小花园里散步。

早已是深秋季节,金黄色的落叶落了满地,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苏棠玩心忽起,双手紧紧抱着男人手臂,脚下深深浅浅踩在落叶上,自己玩得十分高兴。

就他们两个人,四周十分安静,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般。

霍令俨扭头望她:“你就不想问什么吗?”

苏棠看过去,笑着说:“我在等着爷主动跟我说呢。”

说着,也老实下来,开始好好走路了。

霍令俨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近人情?为了权势,将自己亲兄长推入地狱。”

苏棠说:“大爷通敌,算是自作自受,这事怎么怪都怪不到你的头上。只不过,凭我直觉,总觉得,这事儿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另有隐情?”

“你能看出来?”霍令俨反倒不是很高兴,眉心渐渐隆起。

“那就是真的了?”苏棠轻声反问一句,笑着说,“我是猜的。凭着我跟你朝夕相处对你的了解,其实你并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所以,我方才只是故意那么一问,没想到,果真如此。”

霍令俨皱着眉:“我跟老大向陛下献了一计,陛下同意了。只不过,此计得吃些皮肉之苦。老大去了地牢,而我,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说得难听,其实就是为了权势不顾兄长死活。”

苏棠:“你这样说,我倒是能明白一些了。让大爷入地牢,接近樱娘。故意让你背负这些,则是为了做戏给那些人看的,更加显得大爷再无退路。大爷没了退路,有家回不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反倒是更加让那些人觉得大爷可信。”

“再加上,樱蓉在大爷身上下了情蛊,更是相信大爷是会为了她这样做的。”

“没错。”霍令俨点头。

苏棠道:“何时问斩?”

霍令俨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欣赏之意一闪即逝,他难得扯唇露出个笑来:“你怎么知道要问斩?”

苏棠说:“若不问斩,怎么逼那些人出手?”

又担心地说:“这招很险,万一那些人就是不出手相救呢?那岂不是大爷真的就没命了?”

霍令俨道:“他们一定会出手的。”

“爷为何如此肯定?”

“那位樱姑娘,不是普通人。她生母是苗疆人,而她,则是北秦国某位权贵的亲生女儿。她落网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信其父不知道。说不定,人已经来了,此刻就藏匿在满京城。”

苏棠唏嘘一声:“既是高贵的出身,不该是被捧在掌心来宠爱吗?又怎么会……”

“可能就是因为她擅长邪门之术吧。”霍令俨也是猜测,“当年,霍家军的铁蹄,可谓是让北秦军闻风丧胆。大哥年长些,又是世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十分得父亲器重。父亲走到哪里,都会将他带在身边。”

“而他也不让父亲与家里人失望,立功无数,乃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将军。只是后来,他与父亲渐渐离心了。”

“我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第170章

霍家父子兵, 上阵可以说战无不胜。霍家父子日渐离心, 自然会有人趁虚而入。

所以,当时北秦国藏在满京城的探子, 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大爷身上。樱蓉擅巫蛊之术,以蛊魅惑人心, 是她所擅长的。恰好,当年大爷一心想着建功立业,不听父亲的话, 也不听兄弟们的劝,一意孤行,这才渐渐入了圈套。

霍家父子兄弟的那些事情, 苏棠觉得,若是伯爷跟她说了,她便听着就好。若是不跟她说,她也不会多问。

就算是夫妻,也得有些隐私才对。

这几日,满京传的都是大爷私闯地牢失败从而被判刑斩首的事儿。并且, 斩刑的日子定了,就在十月二十这日, 午后,菜市场门口问斩。

而敌国奸贼樱蓉原判的绞刑也改判为斩刑, 与霍家大爷一道问斩。

陛下传了圣旨, 由霍伯爷亲自问斩, 忠王齐王二位殿下监斩。事情传开了后, 又是闹起不小的一阵风波。

事情闹得这么大,黄氏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苏棠安抚完太夫人老夫人那边的事儿后,又寻了机会,来了趟伊人堂。

去了后院,见黄氏墨染主仆俩好似十分平静的样子,苏棠主动问:“黄姐姐可知道外面的事情?”

墨染见苏棠来了,立即起身说倒茶去,便走开了。

黄氏道:“听说了。”

苏棠挨着她坐:“那你是怎么想的?”

黄氏始终十分平静,她说:“若他真的做出那种叛国背主的事情来,也是该得到惩罚的。若他是冤枉的,想来霍家二爷三爷不会袖手旁观。若这只是一场戏,那么,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苏棠惊讶于黄氏的冷静通透,心中不由再次升起一股子钦佩之意来。不过,既是答应了伯爷不会对任何人说,她自然也不会把他们的计划告诉黄氏。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怕你伤心失望。”苏棠轻轻叹息一声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大爷身上一早便被那位樱蓉姑娘下了蛊毒。这些年来,大爷对樱蓉姑娘情根深种,也是因为情蛊的原因。若是他真的做出这些看似荒唐的事情来,其实就一点不荒唐了。我听伯爷说,当年大爷在坚持纳樱蓉入府的时候,其实跟老侯爷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是吗?”

当年黄氏与大爷成亲的时候,是两情相悦,夫妻之间几乎是没什么秘密。

而黄氏知道的这个秘密,是连老夫人都不知道的。而这件事,也是导致大爷跟老侯爷父子俩关系破裂的最根本原因。

黄氏说:“听霍家当年府上的老人说,大爷是老侯爷最喜欢的儿子。嫡长子出身,文韬武略,老侯爷很喜欢他,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但是后来,大爷随老侯爷去了一次润州,再回来后,一切就都变了。”

“大爷从那个孝顺听话的孝子,变成了后来的所谓忤逆之子,也常常惹老侯爷生气。老侯爷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偏要去做。”说到此处,黄氏抿了下唇,目光依旧平和干净,她说,“老侯爷不太同意他娶我为妻,他便偏要娶。老侯爷不同意他纳妾,他便铁了心要纳那位樱蓉姑娘进府。”

“为了这件事情,老侯爷动过家法,打过他,他当时被打得后背都是血,也不低头服软。”

想起这些事情来,黄氏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其实不瞒你说,当时我也想劝他听老侯爷的话,但也知道,我劝也没用。劝得多了,或许他嫌烦,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没有哪个女人是希望同另外一个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的,我也不例外。但是,为了表现我理解他,我大度,我还是接受了。那时候,我还是相信他的,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满心满眼都在我身上。”

“后来的事……就不说了。”

苏棠握住她手,说:“老侯爷跟大爷起了冲突,老夫人呢?她老人家也不劝劝父子俩吗?”

黄氏说:“老夫人最疼的是二爷,说句不好听的,老侯爷跟大爷父子决裂,说不定她老人家心里还高兴呢。可她老人家又怎么知道,父子之所以决裂,为的却是她。”

“是大爷跟老侯爷去润州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苏棠问。

“嗯。”黄氏点头,“在又一次大爷跟老侯爷吵完架后,大爷喝了酒。醉醺醺的回来,对我诉说了当年的事情。大爷说,在润州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老侯爷曾经玷污过一个女子。大爷说,从小开始,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都是伟岸的,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后,大爷跟老侯爷吵了一架,父子两个各执一词。”

苏棠觉得唏嘘:“老侯爷真的做过这种事情吗?”

黄氏说:“老侯爷不承认,可又不说清楚。大爷却坚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听老侯爷的,所以,这冷战一打就是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