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行区域与土行区域之间山高如戟,山红似火, 其上并无一点翠意。

山石裸立,山路崎岖,南嘉木以黑盘载着叶赟,庄凌坐在黄金座上, 沿着笔直如椽的山崖而上, 试图翻越。

不过飞到山腰之际,叶赟怀中的墨宝石忽而站起,朝前方“汪汪”地叫,与此同时南嘉木心中升起一抹警觉,叶赟感觉前方空间有动荡之意, 当即同声喊道:“退后。”

南嘉木驭使黑盘风一般远离高山, 庄凌虽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见南嘉木与叶赟皆如此紧张惊惧, 当即激活身上防御法器, 跟在南嘉木之后迅速撤退。

不待庄凌相问,他便知为何南嘉木夫夫这般如临大敌。

眼前如戟之山忽而喷出火红的熔浆, 似火烧云一般迅速蔓延天际,肆意地崩腾着。火山其上浓烟滚滚, 似硕大的云团一般与天相接, 云团不断扩散者, 撕咬着, 似要将天吞没。

一股灼热逼人的高温从火山那处传来, 哪怕隔得遥远,南嘉木都能感觉那股热量能将人烫伤。带着高温的灰土与熔浆从空中喷散掉落,红红地犹带火光,在掉落途中有越烧越旺之势。

无数来不及逃跑的修士转眼间便被火球击中,惨叫一声瞬间连皮带骨化作尘灰。逃跑、惨叫、陨落,这火山忽然爆发,仿若世界末日。

南嘉木三人在这火球之间不断躲闪,熏人的热意与火气烧得筋脉骨骼疼痛难忍。尽管三人都已筑基,但这滚烫的热意好似蒸笼一般,连内呼吸也无法缓解这种窒息之感。

南嘉木一路带着叶赟在火球连天之中风驰电掣,见缝插针般折回而逃。等终于逃出火海,南嘉木望着遮天蔽日不见光亮的蘑菇云团心有余悸。

这等自然天威,非人力所能抗衡。

“这火山爆发怎么也没个征兆,差点折在这了。”庄凌两手重重地握着黄金座把柄,喘息道。

“是啊,差点折在这了。自然之妙无穷,意外时时发生,一朝行差步错,实力不济,便会身殒道消。生死之间,不过一线,实力最为重要。”南嘉木站在石盘之上,望着火山一阵又一阵地喷发,禁不住感慨道。

庄凌没说话,而叶赟则握紧南嘉木的手,来缓解心中后怕。

他们三人反应稍微慢一点,便有可能被火山喷出的熔浆卷入,当真是凶祸当头弱者休。

南嘉木回握叶赟的手,不再说话。

三人静静的望着蘑菇云不断吞噬云团,灰尘与熔浆肆意攻占天地,天昏地黑,熔浆滚滚,火势连绵,像是肆意汪洋,侵占天空大地。

“这等奇观,倒也难得一见。”缓过神来,庄凌以观赏的眼神瞧着眼前一幕,为这火山爆发而惊叹。

“不错,不出门行万里,不知天地之奇之险之美。我今日方知‘纸上得来为浅’。在布阳镇中,满目繁华,精致俊荣,连山石亦是小巧嶙峋,何曾见过这般大气震撼的天地奇景?所谓‘坐井观天’,樗蒲之视即是。”南嘉木答了一句,心境仿若拂尘拂拭,识海一轻,灵气一动,因醍醐灌顶导致的根基不稳后遗症顿消。

心境澄净清澈,灵气运转自如,南嘉木真正成为筑基后期修士。

他运转功法,将灵气再次压实,心中满意不已,果然着眼修真界是对的,见识过这般荡气的景色,见识过形形色色之人,南府又算得了什么。

他离开南府不过数月,可是南府生活离他好似隔了许久,那些细节内容,那些鄙夷愤懑羞怒压抑等情绪也模糊地如一层雾,不能在心境之湖上泛起半点涟漪。

“恭喜。”庄凌很是为好友高兴。

“侥幸而已。”南嘉木面容轻快,朝庄凌笑了笑,不过随即语带担忧道:“不知这火山爆发会阻隔几日路途。”

“不知。”庄凌摇摇头,“所谓天时,即是如此。若她,”庄凌不愿说出不幸之语,遂沉默了会,继续道:“也是天意。”

“吉人自有天相。”南嘉木答抚道。

“借你吉言。”庄凌面色平静,道:“庄凝被宠溺太过,未免不知天高地厚,若经此一遭,能记住教训也好。”

思及庄凝,两人心情皆有些不好,留书出走,与人私奔,行事未免太过莽撞。

火山爆发足足持续了三日,热量降温到能够忍受之时已经过了七日。待热量不会伤及自身,三人便迫不及待地继续翻山越岭。

火山爆发,熔浆散落于火行区域为碎石,散落至土行区域为散沙,自然之奇,莫过如此。

土行区域多山石,多沙土,少植被。

一眼望去,除却黄沙,碎石,便是褐色的一望无际的黄土、黑土,显得荒凉而沉寂。

有修士潜伏碎石之中,寻踪觅迹地从土中挖出白虫,有修士从奔走求救,有妖兽横空拦路,三人能避地都避过,不能避过的也快速解决,日夜不歇地在空中飞行。半月之中,终至流金河。

流金河如其名,河水似流金,闪烁着金色光泽,看着不似河水,而是黄沙一般。但以容器从中一舀,容器中河水金如琥珀,琉璃剔透,分明是液体。

流金河起源与水行区域,注入水行区域,流经水金土三区域。南嘉木三人立于水土金三区之间的流沙河段之上,只见流金河金波涌浪,水势宽阔。朝两旁瞧去,水绕金山,无边无际。

这般漫长的河道,庄凝又在哪一处?

他们三人将这一河段寻了个便,没寻到庄凝身影,不仅如此,连修士身形都未曾瞧见。

寻求无果,南嘉木三人未免怀疑自己的解读是否错误。庄凝坐在黄金座上,又将苏安赠送的酒壶取出,道:“莫非不是流金河?”

南嘉木沉吟了会,不确定道:“会不会在壶口山?或者虎口山?”

壶口山与虎口山分别处于流沙河上下游,壶口山位于流沙河上游,水金相接之处,壶口山位于流金河下游,水土相接处。

庄凌将金壶一收,“先去壶口山,再去虎口山。”

不管是与不是,都得跑一趟。

所幸,苏安给的线索还算靠谱,他们在壶口山上寻到了庄凌。

壶口山长相类似茶壶,旁斜石台如壶口,而庄凝正站在壶口上空,与她一道的还有数百修士。

“庄凝。”庄凌瞧见上方与一金丹修士立于一块紫衣姑娘,心中怒气止不住。

庄凝长得甜美明媚,白皙瓜子脸,小巧樱桃嘴,身段窈窕,频频袅袅。她正与金丹修士说话,面上带着狡黠的笑,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越发甜美可人。

这是个吸引男人的颜色,佳人巧笑,如诗如画。

南嘉木目光也落到那个紫衣姑娘身上,心道女大十八变,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初的小姑娘矮矮硕硕,还带着婴儿肥,一看便拿她当妹妹,哪像现在,变成了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

庄凌驭着黄金座朝那处而去,南嘉木紧随其后。

那数百修士或窃窃私语,或沉默寡言,皆望向眼前的流金河,似是在等待什么。

有修士察觉到南嘉木三人,戒备地朝这边瞧来,其中一名中年筑基大喝道:“何方萧小,速速离去,不然休怪吾等不客气!”

随着他话语落毕,其他修士纷纷瞧来,手中取出武器,只待三人靠近便会攻击。

“庄凝——”庄凌停住金座,起身望向紫衣修士,面色惊怒不止,不过数月,庄凝怎么元阴已失,修为也从练气直接到了筑基后期?

他望向庄凝旁边金丹,面上带着磅礴怒气,若非是他破了庄凝之身?

庄凝寻声望来,未散的笑意待瞧清庄凌与南嘉木,顿时一僵。旁边金丹修士察觉到她的紧张与心虚,伸手搂住庄凝的腰,漫不经心地开口:“卿卿,来得是你从前的情人?”

“不,不是。”庄凝目光游移了下,停止腰杆笑道:“哥,嘉木哥,你俩怎么来了?”

金丹修士手指顺着庄凝的脊背抚摸着,俯身凑近她侧脸香了一口,冷声道:“嘉木哥?卿卿喊得真亲密!我这般欢喜你,你可不能让我生气。”

“我也欢喜你,诚哥。”庄凝甜蜜一笑,含情脉脉地望着金丹修士,她捧着金丹修士的手握于胸前,道:“诚哥,嘉木哥与我一般长大,与我亲哥无异,诚哥不必生气。”

庄凌见两人做派,愈发不喜,“庄凝,你留个玉简便离家出走,可曾想过你父母兄弟的感受?还不快跟我回去!”

“哥,我不回去,我要在外历练。”庄凝望向庄凌,笑得甜蜜而满足,“从布阳镇出来后,我才知修真界之广阔。你看我出来不过三月,修为便从练气进阶到筑基,还找了个心心相印的爱人,”她望着金丹修士甜蜜一笑,“我若还在家族之中,哪能有现在的好福气。”

庄凌忍者怒气开口:“便算如此,你也得回去一趟。回去后,你再出来,无人拦你。”

庄凝不满地嘟嘟嘴,“我才不信你呢,你们肯定要将我关禁闭,我不回去,我要与我爱人一起。”

“卿卿,他们竟然关你禁闭,未免太过狠心。”金丹修士温言款款,口含无尽情意:“你是我的心肝,我怎么舍得你吃这种苦。”

“我知道的,诚哥,”庄凝含羞一笑,依偎着他怀中,“我不会离开诚哥的。”

庄凌靠近两人,身后就要将庄凝拉回来,金丹修士冷眼一瞥,将庄凌阻止在外。

“庄凝,你真不回去?”庄凌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庄凝。

庄凝瑟缩了下,身后温柔地抚摸又给了她勇气,她大声开口:“哥,我不会回去的,你别费心了。如果你想强迫我回去,你不过筑基,打不过诚哥的。”

说道最后,庄凝又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为自己找到个厉害的情人而欢喜。

庄凌被庄凝的不知好歹气得肝疼,若真喜欢她,又怎么舍得拔苗助长,又怎么舍得在她金丹未成之时破了她的身?

而且,庄凝身怀空灵之体,这等特殊体质能助人提纯灵气,淬炼灵根杂质,巩固基础,相当于药鼎一样的存在,只要与她双修,便胜过诸多天材地宝。

当初他瞧出庄凝的空灵之体后,便寻来宝物替她遮掩,怕庄凝年纪小口风不紧,便暂时没告诉她。

他本打算在她筑基之后再开成公布谈次话,让她外出历练之际保护好自己,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不等筑基,这人便从巢中飞出,让他一番苦心尽付东流。

他望向金丹修士,道:“不知阁下是谁?庄凝是我庄家之人,还请阁下将之送还。”

“庄家?”金丹修士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缓缓笑开了,“也值得我给脸面?”

“阁下真要如此?”庄凌忍气继续开口。

金丹修士嘲讽而笑,傲慢道:“你能拿我如何?”

庄凝在旁有些尴尬地开口,“哥,诚哥是庄家之人,那个庄家。”

第54章 遇天蚕

庄凌心中震惊,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金丹修士, 新仇旧恨, 一时全上心头。

他朝庄凝冷笑, 目光却望向庄诚, “那个庄家是哪个庄家?我布阳镇庄家是赤霞宗庄洲老祖本家, 可不比哪个庄家差!”

“哥,”庄凝眼眸闪了闪, 羞红着脸微微抱怨道:“修真界三大世家之一的庄家,我们庄家如何能比?况且, 是我自愿跟着诚哥,说什么还不还的。”

金丹修士轻蔑地瞧了庄凌一眼,道:“看在卿卿份上, 这次冒犯我且不计较。”

庄凌被他这番作态气得七窍生烟,怒火中烧,眼前庄诚的脸化作幼时的那些‘妖魔鬼怪’,全冷冷地对他开口, ‘不过是个私生子, 也配冠我庄家之姓?’, ‘一个低贱散修生下的孩子, 也配踏入我庄家之门, 是在侮辱我庄家吗?’,‘你父亲是私生子, 你也是私生子, 私生子不老老实实躲在污泥里, 出来恶心谁?’

各种污言秽语在庄凌脑中嗡嗡叫,嗡地庄凌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打杀。他父母名正言顺,这群庄家之人才恶心至极。

见庄凌身上灵气不稳,南嘉木适时拍下他的肩膀,庄凌暴起的怒气瞬间一熄,随即他恢复理智,望向庄凝目光变冷。

南嘉木示意叶赟布下隔音禁制,之后朝庄凝笑道:“庄凝,只是让你回家一趟,怎么好似家族是虎狼之地,让你这么抗拒呢?伯父伯母因你离家出走而抱恙,虽未走火入魔,但也伤了心神。为了你父母,你也该回去瞧瞧,安安他们心神。”

“我,我,”庄凝听见父母伤神,面上露出不忍与担忧之色,她抬头望向庄诚,面上有些犹豫,“诚哥?”

庄诚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储物戒中给了她一瓶丹药,“这是养神丹,可托你兄长送去。有你消息在先,你父母会安心的。”

庄凝露出个甜蜜的笑,“诚哥说的是。”

南嘉木笑容依旧温润,口气和顺而温柔,“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与庄凌总归是外人,哪有亲自见你一面能让他们更为放心?我俩便算将你音信传回去,伯父伯母只怕认定我俩为安抚他们,而谎报消息。‘儿行千里,父也担忧,母担忧’,不亲自见上一眼,他们如何安心?怕是我与庄凌前脚将音信告知于他俩,后脚他俩便从庄家出发,前来寻你。修真界这般危险,伯父伯母不过练气修为,也不知会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庄凝犹犹豫豫,又望向庄诚,“诚哥?”

庄诚摸摸庄凝的脸,笑道:“卿卿既然想回去,我便陪你一道吧。”

“诚哥,你真好。”庄凝笑得愈发甜美可爱,望向庄诚的目光中盛含无限情谊。

庄诚摸摸她的垂落腰际的头发,笑得情深。

南嘉木望向庄凌,虽然依旧笑着,笑容里却有些无奈,他不敢给庄凌传音,在金丹修士面前,传音能被察觉,还能被直接窃听。

庄凌一贯儒雅的笑收了,他冷淡地开口:“庄凝,你真要与他在一起?”

“是,”庄凝笑道:“在我走投无路之时,是诚哥从天而降,将我救走;是诚哥给我寻来筑基丹助我筑基,又给了培元丹与养气丹供我修炼,我能修炼这般快,诚哥功不可没。哥,你不是一向教导我要知恩图报吗?诚哥对我这么好,我今后就跟着诚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