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嫉妒很不好,可容兮遂就是控制不住。未免伤害到颜君陶,他必须找点什么事情来安抚心中的怪兽。

稍晚之后,颜君陶才终于反应过来,容兮遂突然说起这事,是在器灵爆了他爹娘其实不是他亲生爹娘之后,容兮遂不仅很体贴地没有追问,还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谢谢啊。”颜君陶真的有一个特别棒的道友,他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怎么舍得就这样抛下他独自飞升的。要飞也该两人一起去上界啊。颜君陶虽然很想留在最安全的和光界,但他也必须得面对现实,他不可能压抑太久的修为。还不如去仙界想办法,当然,这一回颜君陶不想再一个人飞升了,他想和大家一起,至少要有容兮遂。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容兮遂悄悄握住了颜君陶的小手,你不想说,就可以永远不说。

那一天,颜君陶再没有把手放开。

……

在颜君陶去找他娘摊牌之前,颜君陶先在花园里遇到了他的兄长公子阳。

公子阳正带着常用的小童,坐在凉亭里……缝嫁衣。

可以说是很贤妻良母了。

颜君陶身后跟了一长串的天衍宗弟子,以及标准打手模样、高深莫测不露脸的容兮遂,老远就能看到他们这边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而来。

公子阳身后的小童替自家公子不值:“公子陶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抬抬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还要我们公子去牺牲?”

“阿弟并不知此事,你不要声张,给他平添烦恼。”公子阳已经动作利索地把嫁衣藏到了须弥扳指中,并假装无事发生地在凉亭独坐。

颜老爷和颜夫人已经对全家下了禁口令,这种凡尘俗世不该拿去打扰颜君陶。

“颛孙少将军据说英武非凡,是多少名门闺秀、大派仙子梦寐以求的大英雄,放在以前,我想嫁都嫁不过去呢。”公子阳最后这样道。

“那你是真的想嫁吗?”

颜君陶五感发达,耳聪目明,并不存在什么低声细语而不让他听见,只要他想,以他如今的修为,他可以感知到整个邹屠域一草一木的动静。

公子阳被刚刚还在花园门口,如今突然而至的弟弟吓了一跳,却在被吓了之后不觉莞尔。颜君陶的外表真的很难让人把他和什么大能前辈联系起来,至少在公子阳这里,他的弟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可爱,还带着少许会突然吓人一跳的顽童狡黠。

更不用说这个弟弟身后还跟了一只驮着小浣熊到处跑的兔子和一只懒洋洋躺在兔子背上的小浣熊,怎么看怎么有童趣。

“你听了多少?别误会,哥哥是真的想要嫁给颛孙少将军的。”公子阳的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他没有说谎,因为他是发自肺腑想要替弟弟嫁人的。他的弟弟那么好,不该有任何污名!

虽然他能力有限,但至少可以为弟弟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甚至可以说他很高兴他能变成一个对弟弟有用的人。

“真的?”颜君陶的眼神突然一变,闪过流光溢彩。

公子阳在一个恍神间,就说了实话。

颜君陶虽然一直专心大道,却也是学了些能让他的修生变得更加顺畅的小手段,好比这个可以让身边人说实话的魅术功法。修为差距越大,成功几率越大。

“真的。”公子阳道,他愿意嫁,“只是不是出于爱情,是出于亲情。”他知道只要颜君陶一句话,这桩儿戏一样的婚姻就会成为无稽之谈。但他不想让人有一丝一毫误会他弟弟的可能。

“不是因为爱情,那嫁什么嫁?”颜君陶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你的选择还有很多,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

不管是修仙还是修人,真正能够依靠的始终还是自己,而不是随便的人,更不是所谓的机缘!

“君陶……”公子阳还想阻止。

“兄长是不相信我吗?”颜君陶转身,小小的孩童,逆着光,好像在瞬间变得高大无比,可靠异常。

“怎么会?我弟弟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我怎么会不信你?”

“那就听我的。”颜君陶抬手,在公子阳的头顶掠过,于上空一拂一卷,好似是寻常动作,却让公子阳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什么,并且清醒了不少,“你之前有点奇怪,不过现在应该好了。”

公子阳怔怔地坐在那里,没再勉强开口,就这样呆呆地目送着弟弟离开了,然后开始反思,他这几天确实变得有点奇怪。

颜君陶在离开了公子阳后,便遣散了容兮遂以外的所有弟子,然后才抬手看着被自己抓来的、寄居在他兄长脑内,已经快要能够化形的东西。

“你是什么?”颜君陶厉声质问,这等宵小之辈也敢在他家里兴风作浪?!

不,准确地说,被种种保护的颜家,本就不该有这样能够乱人心神的东西存在,特别还是被用在了他的兄弟身上。

被颜君陶抓住的小东西好似一团雾气,瑟瑟发抖着,被吓得不轻。

“我是大药天匣,不是什么坏东西qaq。”

“哦。”

那边见颜君陶表情淡淡,开始卖力地宣传自己:“你还在修为资质不好而苦恼吗?你还在为无法成仙而夜不能寐吗?今天是你最幸运的一天,因为你遇到了我!只要拥有我,自此走向人生巅峰不是梦!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我一点都不想成仙,谢谢。”说完,颜君陶就做出了捏爆的动作。

第14章 十四条咸鱼不翻身:

颛孙将军府。

颛孙少将军如今已是形销骨立,面白如纸,再不复当年运筹帷幄、威风凛凛的少将军模样。他正躺在由养神玉制的拔步床上,一边接受母亲的喂药,一边咳嗽不断。

自从颛孙少将军出了事,颛孙夫人便不假他人之手地躬亲照顾着儿子的起居,因为她不放心任何人,也不觉得有谁能比她更认真细心地照顾儿子。颛孙少将军如今喝一口药,就要咳出来大半,擦嘴,吹凉,再喂,一次喂药就是一场战争,颛孙夫人却没有丝毫觉得麻烦。

她唯一难过的只是这么多天地灵药堆砌下来,儿子仍不见丝毫好转,让她每每想起就要偷偷落泪。

等好不容易喂完了药,用过去尘术后,颛孙少将军这才有气无力地问母亲:“是真的吗?”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颛孙夫人眼神闪烁。

“为我娶妻一事。”颛孙少将军是在今天才知道的这件事,从别有用心的二婶口中。

他知道自他倒下之后,就再没有人有办法震慑住这个家里的牛鬼蛇神。大厦将倾,人心涣散。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真的是一刻也等不了地巴不得他早点死。

说起来,颛孙家的破事,虽然没有颜家多,却比颜家更加棘手。因为颜家宅斗的主力军是颜老爷的妻妾们,而颛孙家却是嫡脉的兄弟不省心。一家之主的颛孙将军打死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兄弟,而颛孙夫人又实在是冲动好骗,根本不是那佛口蛇心的弟媳的对手。家中主事的老太君封建守旧,疼爱颛孙少将军,也同时疼爱着二子家的嫡子。

颛孙少将军虽然早就知道二叔二婶不安好心,却自恃修为,觉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问题都只是纸老虎。

但是,当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没有了,他才发现他当年想得有多么天真。

可以说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的未婚妻成了堂弟的未婚妻不说,他还莫名其妙被安排要娶颜家的长子,这不是在胡闹吗?

“可是有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颛孙夫人面色一紧,都快要揉烂手中的帕子了。

“应该是有谁在娘亲面前胡说八道了,才对吧?”颛孙少将军看着自己过于天真的母亲,苦笑一声,知道对母亲不说重话是不行了,“儿子已是这般废人,何苦还要连累他人?更何况那可是颜家的公子!娘是想害死儿吗?”

颛孙夫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觉得外面那沸沸扬扬的谣言是我找人散播的?”

“儿自然知道娘宅心仁厚,是万万做不出那等小人行径的。”以颛孙夫人的脑子,也是不会有这般心机的。散播谣言的只可能是颛孙少将军的二婶,那个心高气傲又心眼比蜂窝还要多的高门庶女。

二婶唯一的独子,也就是颛孙少将军的堂弟,与颛孙少将军还没有公布的未婚妻,在颛孙少将军病时暗通曲款、勾搭成奸,二婶想要成全自己的儿子,自然要想办法把这件事移花接木。

其实,他二婶真的是想多了。

颛孙少将军自己清楚自己的寿命,他本就已经打算暗中退婚,假装两家之间并无这桩婚事,自此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没想到他那未婚妻竟然会先下手为强地,选择和他堂弟在一起,而不用嫁给他这条路。他做人可真是失败啊。

“娘知道谣言后也并没有澄清,对吗?”

“我的本意只是想因着这层关系,看看有没有救你的法子,我听说姜水界的伊耆(qi)药宗最出名的那位玄级医师,与公子陶情同兄弟,说不定有救你之法。”颛孙夫人如今一心只想救儿子,眼中是再也看不进其他了,哪怕伤害他人也在所不惜。虽然知道妯娌经常不安好心,但她还是想赌一下,“而且那公子阳只是公子陶的庶长兄长,娶了又如何?”

“娘你糊涂啊。”颛孙少将军再一次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在颛孙夫人的拍抚下缓过神,继续道,“若公子陶不在意公子阳,又如何会因为这么一个庶兄为我浪费人情、大费周章地去他界求药?若公子陶在意公子阳,公子阳这般被迫下嫁的折辱,公子陶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嫁给你怎么能算是折辱?!”在颛孙夫人心中,再没有会比她儿子更好的,甚至是公子陶也比不过,“若没有我儿,哪里来的邹屠‘上上’的评定,哪里来的今年这次收徒法会如此之多的弟子名额?那公子陶又为邹屠做了什么呢?”

“这事儿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颛孙少将军猛地提高声音,生生压下了汹涌的咳意,急迫地想要解释清楚,“封城战中,从未有人因灵根被废,而能为自己所在之城域得到‘上上’的评定,哪怕儿子是事出有因,也绝无可能。外人愚昧乱传,娘亲怎么也这般人云亦云?”

邹屠的“上上”是怎么得来的,谁也没有办法确定。若真的是出了什么大神通者,福泽于邹屠……颛孙家跟着这样传,得罪人不说,在真相揭露时还会贻笑大方。

“你都说了不确定,又没有谁站出来,怎么就能肯定不是因为你?反正现在人人都在说是因为你,那就是因为你!”颛孙夫人已经算是钻进了死胡同,她想不明白,她那么好好的一个大儿子,本该封城扬名、天下皆知,怎么就、就……

换了谁,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意外事故。

颛孙少将军没有力气再与母亲争辩,只能尽可能趁着自己力竭昏迷之前挑重点的说:“不管如何,与颜家的婚事绝对不是良配,那更像是催命之符。公子陶远在天衍,不知道还好,若他知道了,又该如何收场?你们根本不懂公子陶在外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地位!”

颛孙少将军也曾因为与公子陶并称邹屠双骄而自得过,封城一战,才让他明白了过去的他到底是如何地夜郎自大,殊为可笑,被人捧几句,就真的以为自己也不比颜君陶差了。

“你可知儿子灵根未废前,是何修为?”

“金丹中期!”瑞孙夫人无不骄傲道。

“那娘可知颜君陶呢?”

“……不知。”

“据说他六岁就已结丹,二十已是元婴,距今快四五十年过去了,娘可以自己算算他如今到了何种程度。”

“!!!真、真的是这般吗?”颛孙夫人的手都快要把自己的膝盖掐青了。儿子在家养病还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直在天衍宗清修的公子陶,已经回来了!若公子陶真的与公子阳感情甚笃,不,都不用很好,只需要公子陶觉得这是冒犯,那就真的是被冒犯了。

修真不易,子嗣稀少,虽然男男也可以结为道侣,却还是有男女似的主次高低之分。嫁出去的总会被看作是低了一级,有攀附之意。

他们家敢做出这种逼迫颜君陶的庶兄出嫁的事情,很容易被看作是看不起颜君陶。

当日到底是谁怂恿她有了“此事也没那么要紧”的大胆想法?

对,就是老二家那个!

她怎么又上了那毒妇之当?!

好恨啊,好恨,她这般蠢顿,连累了儿子……

不等颛孙少将军先晕过去,颛孙夫人已经步入魔障,一口气没有上来,真气逆转,直接吐血倒在了地上。颛孙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颜家。

好吧,颜君陶并没有真的捏爆大药天匣,在最后四十分之一炷香的时候,他后悔了,然后就硬生生地停住了磅礴灵气的射出。

结果这样突兀地打断,也没有让颜君陶有任何被灵力反噬的感觉,有点小失望。

至于颜君陶为什么没有真的对大药天匣下手,那是因为就在那四十分之一炷香的刹那,他有感于这才是他兄长成仙的机缘。

不是颛孙少将军,也不是脱离颜家,确确实实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它并没有吹嘘自己。

就在颜君陶即将捏爆大药天匣的刹那,药匣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让颜君陶明白了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他哥飞升的机缘,他一会儿要调教好这东西后再还给他哥,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不能随便打着为他哥好的旗号替他哥武断做主。

“怎么?”容兮遂关心地看了眼颜君陶。

颜君陶密音入耳,对容兮遂解释了一下大药天匣。

颜君阳最近种种奇怪的表现,其实都是大药天匣对公子阳的考验。

大药天匣其实是一位半步药圣留下的传承。上辈子的颜君阳是怎么在没有名师指导下半路出家转了药途,还成就天级药仙的,颛孙少将军又是怎么挺过灵根断裂这一劫并重新走上修途的,都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不是颛孙少将军是公子阳命中的贵人,而是公子阳才是颛孙少将军的贵人。

颜君陶心念一动,便有无数上辈子有关于庶兄的画面印在了脑海。

圣人一念可知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连颜君陶也说不清,重生回来的他现在看到的这些是过去,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