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珑城之时,她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就像是地狱里走来的无常,要把人命都索了去。

唐乐乐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你若是有空,便到世子的书房看看。我偶然进去过一次,觉得这几年来,他的画技愈发好了。”

说完便告辞了,唤了承勇,离去。

冉姒回到暖阁后,就直接回了房中。

躺在床上,感觉胸口处堵得难受,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也不知是喜是悲。

原来,她都不曾真正信任过他。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秋江有些担心,在门外探头探脑。

冉姒回来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午膳都未曾用过,现今,晚膳怕也是要作罢了。

“今日从药圃回来后就不太精神了。莫不是病了吧?”秋江伸手,想去推门。可又想起了冉姒说不许打扰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秋忆犹豫了一下,还是贴近了房门,轻声道:“世子妃,刚才门房来报,刘侧妃的母亲刘夫人来了。”

说完之后,众人屏息等着里头的动静。等了许久,才传出了冉姒淡淡的应答声。

“知道了。”

得到了回应,秋忆等人才稍稍放心下来:“您可要用膳?”

“好。”关闭的几个时辰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冉姒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里衣,三千青丝散开着,还带着点湿气,显然是刚刚沐浴出来的模样。

很快,丫鬟们便把饭菜上齐了。

冉姒吃了两口,胃口缺缺的样子:“世子还没回来吗?”

“他今日早早就进宫去了,如今都没回来呢。”刘娇躺在美人榻上,将手举高,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

“他近日可曾来你这里?”刘夫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关切道。

刘娇把手放下,闭了眼,用手揉着眉间:“自从那个小贱人嫁进世子府后,我就不曾见过他了。”

“没想到她竟然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武元的安平公主!”刘娇已经将冉姒的事情一一向刘夫人说了。刘夫人只恨当初为什么要让冉姒替刘娇上花轿,给女儿留了后患。

“就算身份再高贵,也免不了还是当初的下场!”刘娇的眼中划过阴冷。

刘夫人却觉得不妥:“娇儿,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若是无缘无故出了事,武元那边肯定是会追究的。你切不可以莽撞行事。”

“我自有分寸。”刘娇不耐烦道。

“说来也是你的肚子不争气,嫁进世子府那么多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唐家的女儿至今都没有个名分,生下的儿子自然也就威胁不到你。只是如今多了个世子妃,要是让她先生了儿子,你的地位可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刘夫人为着这个问题,给刘娇请了无数名医来看病,调养身子,但这么多年下来,竟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往日这世子府她的位份最高也就罢了,可现今却是大不同了。

“娘,你又怎知不是世子的问题?”刘夫人这么一说,把刘娇心中本就有着的小疙瘩勾了起来。心下烦躁,便脱口而出了。

刘夫人听了,紧张的立刻起身,探头看了看四周,又把门窗遮严实了,才坐回到她身边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胡说?那承勇可是实实在在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娘……”刘娇低了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没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

“怎么了娇儿?”刘夫人看见女儿这般模样,急了神,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

刘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把手从刘夫人手里抽了出来,捂住了脸。鼻子酸涩得厉害。

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启齿?

“到底怎么了?娇儿你倒是告诉为娘才好啊!”刘夫人见她吞吞吐吐,也急了眼。

“我……”刘娇吐了个字,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重要决定似的,咬了咬下唇。将宽大的袖子撩起,将手臂放到了刘夫人眼前。

刘夫人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怔住。

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娇儿……怎么会这样!”

刘娇白皙的手臂上,那颗朱红的守宫砂刺痛着她的眼。

她的女儿,嫁进世子府近四年,竟然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季倾墨如此宠爱你,怎么会是这般情景!”刘夫人情绪有些失控,几乎要大叫起来。

刘娇迅速下了美人榻,用手捂了她的嘴,红着眼,哭道:“是,他是宠爱我,可他却从来没有碰过我。”

这是她的耻辱。她从来不敢对别人说,包括她的母亲。

刘夫人总是让她看大夫,喝药。可是季倾墨连碰都不肯碰她,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

“娇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你父亲。”刘夫人毕竟年长,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了,“还有,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都必须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可是娘,世子他根本就……”

“娘会帮你的,你不要担心。”刘夫人抱着刘娇,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季倾墨回到房中时,冉姒已经睡下了。

他走到床边,帮她盖好了被子,刚要离开,手却被抓住了。他看到她看着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喜乐。

“怎么了?”

☆、口舌之争

冉姒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许久,放了他的手,轻声道:“无事……”

“听秋江说,你今日晚膳吃得少,我给你熬了小米粥,起来吃一点再睡。”季倾墨把冉姒扶起来,还给她披了衣服。

冉姒下了床,边穿鞋边小声嘀咕:“真是个多嘴的丫头。”

“我到觉得是个乖巧的丫头。”季倾墨笑笑。盛了一小碗小米粥放在桌上。

冉姒拿了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细细品着,而后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你亲自熬的?”

“难吃吗?我第一次熬这东西。”季倾墨听她那样问,便从她手中拿了勺子,尝了一小口。

“不难吃……”冉姒抢回勺子,又舀了一勺粥,低声道。

“嗯……比你们妙手堂的厨娘熬得好些……”季倾墨忍着笑。

冉姒听了,窘了窘,脸都红了几分:“难吃你不吃就是了,反正以后也吃不到了。”

她以后才不要再给他做吃的,又拿这个笑话她。

这话冉姒说的是一个意思,可季倾墨听着又是另一层含义了。

原来的笑变得有些牵强,淡淡道:“嗯……”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离开他。

冉姒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有了一些饱腹感便不再吃了。

“若是吃饱了,我们就休息吧。”季倾墨说着,径直走回了内室。

冉姒见了,立刻起身追了过去:“你进里面去做什么?”

季倾墨忽然停住脚步,冉姒走得太急没注意,一下就撞进了他的胸膛。他低笑几声,顺势把她揽进了怀中。

“这可是我的房间。”温柔低沉的声音流淌进了她的耳蜗。

“这是我的房间!”冉姒宣誓着她的主权。

“娘子,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夫君一直都是住在这暖园中,住在这间房中,睡在那张床上的吗?”季倾墨微微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还真没有。

“不过从前几日起,这里的一切就都归你了。”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冉姒觉得后面一定还有陷阱。

果不其然。

“只是为夫如今唯一的住所都给了你,已经无路可去了。娘子难道就不打算收留一下?”

“……”冉姒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哼一声,转身上了床,不再搭理他。

季倾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

对付阿四,果然还是要无赖加厚脸皮一些,方能成功啊!

季世子奸计得逞,心情颇好地爬上了床,顺便把美人揽入怀中,安然入睡。

待药圃全部拾掇好后,冉姒在药圃的附近的亭子中摆宴,邀了后院中各院的美人前来,美其名曰:赏花。

今日,莺莺燕燕的美人们皆被齐集一堂,比那春日里的百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这满园的花被世子妃改成了药圃,看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听说那日,芜妹妹还与世子妃见了一面呢。”

说话的是雪夫人,是刘家从那百花楼里赎身出来的花魁,生得千娇百媚,特意送进了世子府,意图将季倾墨拉拢得更近一些。

虽同出自刘家,可因着刘娇和芜夫人嫌弃她出身低贱,而她又厌恶那两人的假清高,因此三人一直相互给对方找不痛快,谁也不让着谁。

芜夫人那日被秋雪掌掴了二十,脸颊都红肿起来。虽然后来上了药,现今消肿了不少,可还是有着十分明显的痕迹。

“不过是个刚进府的女人罢了,嚣张不了几日。等到世子腻烦了她,指不定谁教训谁呢!”芜夫人冷哼。

“世子妃始终是世子妃,谁也不能高了她去。”唐乐乐抱着承勇坐在一旁。

坐在她旁边的云夫人瞧了她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开低了头。

她是云侍郎的庶女,父亲为了拉拢季倾墨,把她送进了世子府。与刘娇她们不同,她生来就胆小懦弱,在这府中不求得到世子的宠爱,只求能好好活下去。这些人的纷争,她一向是能避则避的。

“……”刘娇抬眼看了一眼唐乐乐和她怀中的承勇。

没想到往日里从来不参加她们这些聚会的唐乐乐居然也来了,还带了她儿子。是想向冉姒示威不成?如此一来也省得她麻烦了。

淡淡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姐姐,那些花可是你费了好大功夫才移植到这府中的,怎容得她说拔了就拔了?”芜夫人嚷嚷道。

刘娇皱了皱眉,连瞧她一眼都不屑。当初父亲怎的将这个没脑子的送了进来?

“这都已经变成了药圃,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者说,世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叫嚷个什么劲儿!”

刘娇最生气的不是冉姒把她辛辛苦苦的培植的花草给拔除,而是季倾墨对此毫无反应。他竟未为她说过一句话!

“世子妃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只是区区一个庶女。这云与泥一般的区别,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嚷嚷?”雪夫人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