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朝堂之上都有个共识,那些从翰林院出来的官员只要是往都察院或者是六部放,大家便都知道这个人是皇帝看好的对象。

如果能走上这一步也并不意味着前途无量,只有干得好才能走向下一步,要是干的不好等待他的自然是调职冷落。

他们这位学政官从御史转到学政,怎么看都有点历练失败的味道在里面,实在是颇有些耐人寻味。

这一点出身官宦世家的,周润新和君博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王玥却不清楚里面的潜规则,他只以为是学政官升职了,所以便有了这么一问。

对于王玥好奇的话,君博文却只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来,王玥便知道其中有蹊跷,不由得好奇心起追问道:“这里面可是有什么事情?还不赶紧道来!”

“这就有关咱们这位学政官大人的外号来历了,你道如何?咱们这为学政官大人乃是两榜进士,学识丰厚,刚入官场便被选为翰林院侍讲,可谓是大大的有前途。”

“那是自然,否则也不会让他做一府的学政官了,更何况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呢?”

君博文听到王玥的话又笑了,他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他,这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件是算是学政官的一件丑闻了,虽然大家私底下都笑话他,但是惧于他背后的权势,这件事在市面上流传的并不广,很多人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愿意说出来,所以今天我把事情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要替我好好保密,千万不要跟人说是我说出来的。”

君博文越是这样说,两人越是好奇,他们两人忙点头,示意君博文赶紧往下说。

君博文这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眉眼高高挑起,在两人催促的目光下道:“咱们这位学生官大人在翰林院做侍讲官做得很好,因此才被调到都察院做监察御史,你们也知道这也算是一种历练,估摸着他在御史台做完几年,就能升职了。而且咱们这个学政官出身可不简单,不但本人出自于江南的书香门第,而且老师还是有名的大儒,子弟门生遍布朝堂上下,作为最小的关门弟子,他可是被家族和师门寄予厚望,所以他一入都察院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说不定要做个强项令,狠狠的参上几位官员,为自己立下威名。”

“有这样的背景,他自然不会想其他的御史那般怕得罪人,也难怪大家会这样猜测。”

“可不是这个道理,我想这大概就是陛下任命他去做御史的原因吧。”

周润新和王玥两人随意的猜测着,君博文也对这个猜测十分赞同,他道:“这位鲁大人刚进都察院整整一个月没说话,也没有向朝廷上奏折,你们都知道□□设立都察院便是监察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帝,特别规定都察院的御史们每月必定要上一封奏折,否则就会以渎职的罪名罢官。这位鲁大人整整一个月不说话,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准备大招,你们都不知道,当时好多权贵子弟都开始收敛自己的行为,就连皇帝陛下也谨言慎行,生怕被他抓住把柄,一时间京城上下的风气为之一肃。”

“难不成鲁大人真的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君博文铺垫得十分惊险,这让两位听众越发紧张起来,王玥忍不住问道,周润新却与他有不同的意见:“王兄,你没听到君兄刚才说这是学政官大人的一件丑闻吗?若他当真是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会留下美名,哪怕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天下舆论也会支持他的。”

王玥想了想,点点头道:“周兄说的有理,君兄,最后到底怎么了?”

“到了月底那一天,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在关注他的这份奏折,大家都严束手下,警告家人,不得在外为非作歹,还有私底下不干净的人也都赶紧清查证据,生怕被他抓到把柄,可谁知他这份奏折上却说了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也都没有预料到的的事情。”

“好了,君兄,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见两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君博文便也不再磨蹭,直接道:“他上奏折参宫中的御厨给皇帝做御膳的时候,放的葱花太多,浪费钱财!”

“咳咳!!”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咱们这个学政官大人有个外号,叫做葱花御史,就是这么来的呀。”

“这…这这…这也太荒谬了!以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用惧怕朝堂之上的那些权贵人物吧?只要抓住任何一个人的把柄,参他一本便可立下自己的威名。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可以留下一个美名,流传千古,何苦要如此自毁,不但自己成了天下的笑话,就连家族也要因此蒙羞,当真是丢人!”

哪怕这个鲁大人现在是他们的学长管主管着他们的前途,但是只要是听到这个笑话的人都会看不起他们这个上司,甚至有些思想偏激的,只怕还会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顶头上司是丢自己的人。

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位鲁大人之所以上这一封奏折无非便是怕得罪人,可是如今朝堂之上,皇帝虽说比不上□□陛下的威名,却也是个难得的明君,对于朝臣的谏书,只要有道理的他都愿意接受。

而且只要这个御史大人拿出的证据属实,朝廷肯定要彻查的,根本不用怕人。

现在的朝堂又不是说昏君当政,奸臣当道,即便偶有疏漏之处,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总有注意到的,肯定会声援这位鲁大人。

却不曾想这位鲁大人学识出众,家世也好,更有一位好老师,还有那么多师兄在朝堂上,他却如此胆小怕死,畏首畏尾,实在是有污读书人的清名!

“一想到要拜这样的人做座师,我实在是有些心难平,我这边回去跟家里讲这次的院试我不考了,哪怕是多等两年,我也不要再这样的人手底下参加考试。”

三人当中反应最大的便是周润新人,他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受儒家思想影响最重,也最看重这些风骨,对于这种人家出来的子弟,哪怕不做官,也要持身清正。

这倒不是说王玥和君博文没有节操了,这是因为王玥他来自现代社会,对于这种所谓的君子风骨,他感受到的很少,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或者说有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这些,他身上有着现代人特有的自私和冷漠,他只想关注自己的一小家人,对于整个社会如何他是无所谓的,遇到这种事情他或许会跟着骂一骂,但真要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他却会裹足不前,生怕为自己招来灾祸。

他身上没有那种所谓的敢为天下先的献身精神,学政官的道德水平如何,他根本不会关注,只要能让他考试过就行。

至于君博文就更简单了,他的家人做的都是小吏,对于这些小官员来说,他们更关注的是眼前,根本没有那么多长远的目光,也不会关注天下如何,或许在他们看来有什么事情也有长官的担着责任,他们这些小人物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只管在后头跟着走就行。

受到这样的家族影响,君博文自然也不会像周润新这般激动了。

不过两人也十分聪明,他们都知道自己这样自私的一面是不能够露在人前的,因此一见到君博文这般激动,他们也跟着愤慨起来,但是他们一边跟着周润新指责这位鲁大人,一边又在劝周润新不要那么冲动。

好容易让周润新的心情平复下来,但这时三人也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思,周润新拱手告辞,两人交代好周润新的下人好好将他送回家,相视一眼,都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但在内心里他们都对眼前的人又生出几分警惕,刚刚才有些拉近了距离又突然变得远了,毕竟小人和君子,他们都会选择跟君子交往而警惕小人。

好好的一顿饭不欢而散,三人在这之后便再也没了聚会的心思,都忙着准备考试。

院试提前的消息虽然没有立刻放出来,但是很多考生都有自己的门道,私下里打听到了消息,因此便都急忙准备。

虽然很多考生都选择了隐瞒消息,但总有不怕事的将消息捅了出来,一时间迅速的在考生中间流传开来,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官府见这消息也隐瞒不了多久,而且谣言四起,未免生起波折,便直接放出了这个消息,院试便定在了五月初三。

有了之前的两轮考试打的,大家也不惊慌,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考试,而王玥再次搬进了贾政的小院子。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便又到了院试。

同样,天还没亮,父子两人再次启程,前往礼房。

这一回不但王玥不在那么紧张,就连王狗儿也轻松起来,经历过之前两次考试一般的流程,王玥终于进入到了自己的考棚当中,这回他的运气也不错,分到的考棚虽然不像上一次那么好,但总算不在厕所旁边,两边的邻居们看起来也不像那么多事,这让他松了口气。

睡了一大觉,在天亮的时候听到喧哗声,王玥便赶紧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用凉水洗了个脸,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考题。

院试同府试的题目一样,第一道是默写,第二道策论,第三道诗赋。

第一道十分轻松,很快便做完了,玥便直接看第二道策论的题目。

看到题目王玥便松了口气,的确符合这位学生官谨慎的脾气,虽说是策论,却不讨论朝廷的政令,也不讨论朝堂之上发生的大事,更不是什么溜须拍马,直接便是圣人之言的阐述。

题目是“诚其意者,毋自欺也”,非常简单,估摸着考场上的考生基本都能答出来。

这句话的原文是“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出自于《礼记·大学》,别说是古代的读书人了,即便是现代的学生们大约也背过这句出自于礼记的名句。

而这句话的含义无非是慎独二字,是儒家非常经典的一个要求,只要是儒家的学子见了这两个字只怕都有话说。

看来他们这位学政官即便是有了那么一个笑柄,脾气还是不改,要是换成其他的考官肯定不会考这种烂大街的题目,必定是要有自己的新意,不过他们这位学政官肯定不会在意外界的议论。

在心里打好腹稿,王玥先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论点论据,然后又回忆起四书五经上圣人关于这一点的阐述,还有古代先贤的事迹,补充自己的论据。

既然这位学政官的作风保守,那么他的答案必定也要符合这位学政官的口,自然是怎么保守怎么来,估摸着谁要还按照府试的风格来答,怕是要悲剧。

这个时候王玥就不得不感激他那位师兄的消息灵通了。

这也让王玥越来越认识到要想在官场上走得远,绝对不能够单打独斗,必须要有盟友,要有背后势力的支撑,否则单单信息这一条就要吃亏。

假如他没有贾家这一门亲戚,没有因为贾家这门亲戚而得到师兄的看重,也没有因此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他必定要同大部分考生那样如同睁眼瞎一般答题,到时候不管学识再怎么出众,他非要先落后人一步。

看来,与王子腾的会面他要好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的老房子要扒掉,我爸这两天一直再忙这个,今天我姨夫过来帮忙,中午留在我家吃饭,两个人都属于不太爱说话,低头闷酒的类型,喝到最后两人干了一瓶白酒,两瓶啤酒,我妈看不下去了,不让他们喝,还不愿意。最后我爸倒床就睡,我姨夫晃晃悠悠的骑着电瓶车走了,非不让送,过了一会我妈出去,就看到我姨夫提着两只拖鞋站在路边的菜园里,我妈过去一看才发现我姨夫把电瓶车开到渠沟里了,幸亏人没事。一见我妈过去,我姨夫一边傻笑一边不让我妈吭声,真的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第52章 短板

因为之前周润新提供的消息,王玥一直提防着周旋考试期间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考试期间一切都很平静,顺顺利利的结束了考试。

院试原本是需要考两场的,而且不同于前面的两场考试可以中间回家,以前的院试必须要待在考棚里,连续待上两天方才能够出考场。

但是□□登基之后修改了这个规定,院试也可以像县试和府试那般中间回家,不需要留在考棚中住宿。

这一提议得到了考生们的支持,因此延续下来,到了傍晚时分,考生们便纷纷交卷。

虽然同前两场考试一般中间会隔有一天,但是院试却不会在这空闲的一天当中发榜,告知考生成绩,也不会以第一场考试的成绩为准,而是会综合两场考试的成绩,只有两场考的都能够被录取。

这就需要大家更加专心,不能只把心思放在前面一场。

中间休息了一天之后,大家再次进入考场,这一回的考题又是同以前一般。

策论题目是“本立而道生”,出自《论语·学而》篇,全文是“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是孔子的弟子有若说的一段话。

意思是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而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而喜好造反的人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就是仁的根本啊!”

根本意思还是说人们如果能够在家中对父母尽孝,对兄长顺服,那么他在外就可以对国家尽忠,忠是以孝悌为前提,孝悌以忠为目的。

说到底就是儒家的孝悌忠信观念,封建思想认为在家中实行了孝悌,统治者内部就不会发生“犯上作乱”的事情;再把孝悌推广到劳动民众中去,民众也会绝对服从,而不会起来造反,这样就可以维护国家和社会的安定。

在王玥看来,这就是封建统治阶层把道德教化作为实行封建统治的重要手段,把老百姓禁锢在纲常名教、伦理道德的桎梏之中,以维护自己统治的一种手段而已。

当然他在试卷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要是让主考官看到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直接就会取消他的考试资格,甚至会给他安上一个祸乱百姓的罪名,他就直接可以投胎转世去了。

虽然心里很瞧不上这种思想,但是王玥却要毫不吝啬自己的言语来吹捧这种思想的正确性,即便□□是位穿越者,他也从未想过废除儒家的孝悌观念,这毕竟是封建王朝统治百姓的思想基础。

别看王玥在心里对于这种思想批判的厉害,但是当他处在穿越前辈的地位上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各有各的立场而已,没什么对错。

这种事关政治正确性的文章最讲究的便是一个辞藻华丽,最好能够像司马相如哪般写出华丽的骈文,替孔老先生吹上一波,再替古之先贤吹上一波,然后再吹捧一番皇位上的真命天子,这篇文章就妥妥的能上榜了,便是朝堂上的阁老,淡泊名利的名家大儒都无法对这篇文章提出任何异议。

这就有些为难王玥,你让他直接写事关朝廷政令的策论,他绝对能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但要是溜须拍马,还必须用华丽的词藻写出来,那就是为难他。

好在他脑海里面还存着不少清朝的科举文选,从里面仔细甄选,总算是找到一个跟和题目差不多的,略微套用,再稍稍修改,拿出来竟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一篇文章。

王玥打好底稿,又多加润色,总算写出了一篇让他满意的文章,于是他又专心的去对付下面的诗赋去了。

好容易到了傍晚,王玥总算是勉勉强强将最后一篇赋写完,此时已经有了很多人在交卷了,这还是王玥第一次时间有些不够用。

王玥深吸了口气,虽然以他现在的水平在整个考场中能够占据前面的位置,但是到了乡试他面对的就是更加强大的对手。

尤其是在京城,在京城参加考试的子弟要说幸运也幸运,要说倒霉也倒霉。

考秀才的时候可以占据优势,京城的教育实力与江南有的一拼,可以说是十分雄厚了,在整个国家中能够与京城教育水平一较高下的可谓是绝无仅有,即便是文风盛行的江南也不过是跟京城的水平打个平手罢了。

但是京城的教育实力却有一个缺陷,就是上下不平衡。

国子监集中了整个国家最好的教育资源,可以说天下最好的学校了。

而京城集中居住了整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们,哪怕是现代人人平等的时代,教育资源也不可能做到全部平等。

有钱的人家完全可以去上那些收费昂贵但是资源丰厚的私立学校,也可以请各种优秀的人才充当自家子弟的私人老师。

这一点在古代尤为明显,但凡是家中所有私立的家族,都会倾一族之力设立私塾,请来优秀的先生教育下一代子弟。

可以这么说,京城最好的教育资源集中在国子监,中等在各大家族手中,而到了平民百姓这里,就只能够拣最下面的。

而这些大家族少有贯籍就在京城的,他们的子弟考试要么回祖籍,要么有名额进入国子监,直接参加乡试。

所以在京城考秀才的还真是少有实力强劲的,这就是京城考生的幸运之处。

但要说倒霉,他们也真倒霉。

因为朝廷直接规定,国子监的监生可以不用回乡考试,直接在京城参加科举。

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从哪里来的?

要么是从各地选出来的优秀学子,他们有能力,要么是个大家族受宠的子弟,他们有背景,出生于京城本地的考生要和他们竞争,简直就是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