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脚步声非常齐整,且混淆着皮鞋踏步,所以我猜测应该是维稳的特警和干警在协调秩序。毕竟无论怎么样,保障任何一方的人身安全,不让矛盾激化是他们的职责。

因此听完话后,我跟关咏琳对相互对视了一眼,说着就往外面赶去。而王秘书此刻脸上也多了丝焦灼。

走出酒店,特警果然已经全部往工地上赶,大概有二十多个。我穿过混乱的人群,紧紧把关咏琳拽在身边,尽量跟王秘书走在一起,寻求保障。

再次去到护栏边时,我发现聚集的工人比二十多分钟前更多,几乎所有班组都在这儿。倒也没动手打砸啥的,就吵吵嚷嚷的说给他们工钱。

由于我自己也是农村生养长大,爸爸早年也在工地上干过活,所以看着这些讨要血汗钱的工人时,我心里挺感慨的。

而在板房搭建的办公室跟前,项目经理跟手底下的栋号长,以及部分年纪较大施工员,正在跟一部分工人推攘。但所幸还没上演到拳打脚踢的地步。

只不过工人数量太多,加上局势不稳定,加上双方脾气都暴躁,随时都可能将冲突升级。

因此在王秘书的指挥下,警察很快就突入进场,将两边的人拉开,对坚决不服从的人,则直接带回局里。这波处理完毕后,再放回来。

原以为项目经理跟工人是同心协力,结果没想到工人竟然找施工方的麻烦。从这一点来看,王秘书说的,只有黎正杰和孤登伟知道资金链断裂的事情,看来是真的。

只是我搞不懂,黎正杰明知道都已经没钱了,干嘛还让他手下的工人和管理人员继续生产作业呢?

我把这个问题交给关咏琳,偷偷向她询问答案。结果她告诉我,说这是黎正杰留的后手,反正项目即将完工,先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完,等到最后了,再组织力量来说讨薪的事。

因为前期要钱,建设方能以各种理由推诿,而等到活儿干完了。开始验收交付的时候,就有光明正大的立场来要钱,并且建设方将没有推诿的机会。

这样,就算没钱可拿,那大伙儿也知道是你孤登伟赖账,把债务引起的矛盾指向你,把我黎正杰的罪名撇干净。

听到这话,我才知道这伙人都在拨弄自己的小算盘,都在互坑!因此我琢磨着,真到了工程竣工那天,应该就是各方力量介入,彻底将矛盾点燃的时候。

那会儿,由于警方进入场地维持秩序,所以整个场地上比较混乱。我看到工程总监和甲方代表前去跟大家讲话,凭工人们激烈的情绪来看,他们的工作开展的十分艰难。

但不晓得说了什么,工程总监和甲方代表,还真的把班组长们带进了办公室。

我知道这接下来的谈判工作,会完全照着王秘书写好的剧本展开。因此便没心情继续留在现场,毕竟我还比较善良,生怕自己把这是忽悠大家的骗局说出来。

虽然我无法拯救苍生,然而本着一股男儿不服气的气概,我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弄明白。所以王秘书带规委离开时,我拉着咏琳,说要留在这儿了解下情况。

关咏琳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当然,我倒不是想体恤民情啥的,我哪里有这个资格?只是我实在太感兴趣,黎正杰的进度计划是怎么安排的。

因为这份施工进度表,对卷入纷争的老板们而言,那就是一份战争时间表,哪天干完就哪天干架,只看动静大小而已。

“甲方的办公区在哪儿?”我问道。

“在酒店的十五楼!”关咏琳说:“这酒店也是孤登伟的产业,已经正式投入运营。”又指着不远处对面的一栋三层楼的矮房子:“那边是黎正杰的办公区,他跟管理人员住一起。”

我看着这两个地方,有点难捱。尽管我弄懂了王秘书的算盘,但孤登伟和黎正杰这两边,则完全没有头绪,这两个家伙私下不可能没碰撞。

但就在我和关咏琳准备到十五楼去看看时,一辆宾利飞驰突然顺着公路开过来,缓缓停在酒店面前的停车区。

然后从后座上下来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保养的很好,精神抖擞的看起来像个小伙子。

“黎总!”关咏琳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这家伙就是黎正杰?见他冲我们找招呼,我也赶紧点头回应。

“咏琳是什么时候来的?”黎正杰问。

这家伙像杨枫,总是一副处乱不惊的样子。仅凭这点,我就知道他心里也是有谱的。

“昨晚刚到。”关咏琳回应,又指着我说:“这是我……一个亲戚的儿子,快放假了一块儿过来看看。”

黎正杰点点头:“那好,你们先忙,我去项目上了解下情况。”说完,就带着他的司机和保镖往工地上去了。

黎正杰明显没把资金链断裂的事情说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额话,他用的是韬光养晦的策略,作为外地投资商,本地企业的地方上联合起来欺压他。

如果提前把把没钱的消息放出去,那搞得人心惶惶不说,黎正杰手下的这群人也会分散。只有当项目完工,到最后关头,他才把事情说出来,纠集兄弟伙放个大招出来。

由于关咏琳之前在这边呆过很长段时间,所以许多人都认识她,坐电梯往办公区走也没人阻拦。

酒店内部装修比较豪华,我直接走到办公区内部,结果见到了先前在底下碰见的家访工作人员。

“关小姐,吴先生!”他跟我们打招呼:“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人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便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看看你们施工方报给你们的进度计划,以及其余的有关于工程款项的财务报表,不管是工资还是材料费,都尽量拿出来。”

由于我根本不是内部人员,所以对方听到要求时,陷入了迟疑,顿了几秒钟才回答:“请您稍等。”

前台小姐招呼我跟关咏琳在会议室坐下,给我们倒了杯水,大约过了十分钟的样子。那位小伙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文件袋。

“您要的东西全部在这儿。”他笑眯眯地说。

这么点儿?我有点吃惊。对方立刻解释,说之前王秘书要我们给他们整理了份相同的报告上去,要求都大同小异,所以眼前的这份就是返回来的原件,并且里面还有上级单位的批示。

我点点头,让他先出去忙事情。接着,我便将这些资料全部拿出来,财务报表复印有将近三十页A4纸,密密麻麻的数字让我感到触目惊心。

因为这些钱从去年的五月份就开始拖欠,而现在已经是新年元旦过后。在写给王秘书的报告中,我看见孤登伟前后垫资了三千万的样子。

其实说到底,开发商只是地方邀请来投资者,王秘书只需要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在正常运转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相关部门插手。

只是现在明显玩脱了,工人工资发不了,项目一旦烂尾,购房的小业主拿不到房子和房产证不说,还得继续偿还月供,为整个新开发区买单。

所以真要是形成这种局面的话,那肯定要激起很大的民.愤,估计王秘书那伙人,包括他的领导也不用干了。

而在这份报告中,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整个新开发区规划的37个大型市政工程,就有34个停工,剩下的3个里面只有一号工程保持运转,其余两个也都是半停工状态。

这样统共计算下来,光是这37个大型项目,拖欠的材料费和人工费,已经高达十几亿。唯一幸运的是,人工费只占百分之三十。

于是我问旁边的人:“咏琳,之前那些工程款怎么安排的?”

关咏琳告诉我:“有超过一半的工资是付清了的,但是破产的老板也很多,有部分已经跑路。所以现在最严重,就是黎正杰这边,他是所有施工方老板里面实力最强的。”

这不就是王秘书说的“杀鸡取卵”吗?

毕竟让施工方破产,垫资抽干血,比开发商破产要好得多,也是符合多方利益的选择。只要开发商不倒,那施工方就可以另招,而银行、融资人跟小业主也都能看到希望。

所以二选一的话,支持施工方破产的人,远远比支持开发商关门的人要多得多。

“咏琳,我问你。”我说道:“如果黎正杰在验收过后,纠集施工方老板集体起诉,或者做大动作伸手要钱,你会怎么办?”

结果关咏琳很平静地回复:“我之前已经提过,只要保全了开发商,那工程款的还款日期就要盼头。

只看时间早晚的问题,什么时候这新城区修建完毕,投入使用开始回笼资金,就什么时候支付工程款。

时间不定,但绝不拖欠!如果你要得急,那就征收周围的土地,用新的商业用地来抵债。”

我差点没笑出来,这种还债方式不等于没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