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伦—纳尔逊放下手里的剪草机,迈步走到宋天耀的对面,拍打着身上的草屑说道:“查理一定没告诉过你,我四年前就已经不是费希尔公司的老板,我那个该死的儿子才是,可是那个混球没有与我商量,就把公司卖给了福特公司,自己带着钱跑去纽约做什么该死的电话公司,他一点儿都不像个痴迷机械的纳尔逊家族成员。”

“您知道附近还有其他能制造假发设备的工厂吗?”宋天耀从口袋里取出万宝路香烟,递给对方一支问道。

盖伦—纳尔逊接过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之后才摇摇头:“现在克里夫兰大部分机械公司都为那些军工厂,汽车集团等等生产大型车床机械,订单多的要排到几年后,你如果想要几套和玩具一样的假发设备,我觉得你交完定金后可以考虑等你儿子考上大学再来提货,你不如去底特律转一转,那里这几年也冒出了很多的机械工厂,你是哪里的人?日本?中国?”

“中国,香港。”宋天耀有些失落的笑笑,点着香烟说道:“好吧,底特律。”

有个人来聊天,盖伦—纳尔逊也就恰好停下剪草休息会儿:“亚洲也有很多人喜欢戴那些娘们一样的假发?”

“我准备卖来美国,美国年轻人都喜欢假发。”宋天耀对盖伦—纳尔逊说道。

盖伦—纳尔逊愣了一下,用手指在自己太阳穴处转动了几下,不太确定的说道:“孩子,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这东西在美国就有的生产,怎么可能有人去买你在亚洲生产的假发?增加运输费用,进口费用这些,你在亚洲生产的假发只会卖的比本地生产的更贵。”

“那里人工很廉价,美国一个工人的月薪,在香港能雇五十个人甚至更多,所以在人工方面,在香港就比美国能省出很多支出,其他方面只会更节省,再见,纳尔逊先生,我去底特律转转。”宋天耀没心情与老人闲聊,转身想要搭计程车离开。

盖伦—纳尔逊咬着香烟想了想,开口说道:“嘿,小子,你如果能请的起很多工人,也许我的仓库里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它们可能不如现在生产的那些机器更方便,但是只要你有足够的工人,我想不是问题。”

……

盖伦—纳尔逊开着自己的小货车载着宋天耀到了港口一处仓库,他自己翻出钥匙,把这处足有上千平米的仓库大门推开:“这里是我的私人仓库,用来存放些生产好,可是客户却因为各种原因无力支付尾款,最终被积压的各种机器。”

宋天耀跟在对方身后走了进来,这处仓库里都是用苫布覆盖的机械,盖伦—纳尔逊熟门熟路的走在前面:“我每个月都来这里收拾一下,机器就和宠物狗一样,如果太久没被照料,它们也会生病,但是又比照顾宠物狗更轻松,你只需要每月来检查下它们是否会生锈,或者齿轮是否缺少机械油,而不需要每天定时喂狗粮,到了,就是这里。”

盖伦—纳尔逊走到仓库一处角落,连续掀开了几处苫布,指着露出来的机器对宋天耀说道:“排发机,高针织发机,定型铝管尺,定型烤箱,筒式电动缝纫机,这五种机器算一套,共计四套,是个俄勒冈州的客户在七年前订做的,我带着老伙计们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七个月,结果他破产了,后来人们宁可买高价的新机器也不会买廉价的它们,因为人工太贵了,所以它们被一直放到这里,这套设备需要二十个工人……”

“多少钱?”宋天耀有些失礼的打断了盖伦—纳尔逊滔滔不绝的介绍,略显激动的开口问道。

盖伦—纳尔逊表情得意的看向宋天耀,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很喜欢它们?机器就该运转起来,而不是在仓库里发霉,那时候这些定制机器的价格是每套四千美金,那个倒霉的俄勒冈破产商人付了一半的定金,你只要补足剩下的钱,这四套设备和一些替换零件就全是你的了,没错,小子,你没听错,这四套只需要八千美金,只比四辆汽车稍贵些。”

八千美金,换成港币是近二十四万,宋天耀却眼都不眨一下:“我要了,我可以现在就去花旗银行取钱和您完成交易,纳尔逊先生。”

从马库斯嘴里得知一套设备要七万美金,换成港币两百多万时,都没有吓退宋天耀,宋天耀甚至动了向褚二少借钱的念头,如今这些在美国人眼中的落伍机器,比最新型生产线设备更符合香港的需求,香港与美国现在恰恰相反,机器价格昂贵,人工却非常廉价,他当然不可能错过。

来美国之前,福义兴那些叔伯的房契地产都被宋天耀处理掉换成了现金,只不过那些房契地产远不如谭长山等人干的黄赌毒生意赚钱,全部都卖掉也才筹到五十三万港币,除了留给林逾静两万,剩下的钱全都被宋天耀换成了美元,在来美国之前存入了花旗银行香港分行,共计一万八千美金。

火速与盖伦—纳尔逊完成交易,再付过货运公司的运费,宋天耀目送这四套尘封七年的设备被运输工人送上港口的大型货船,三个月之后就会漂洋过海抵达香港。

“盖伦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再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机器工厂?”等设备被装上船之后,宋天耀平复了最初的激动心情,对身边好像送出嫁女儿一样目送这批机器的盖伦—纳尔逊问道。

盖伦—纳尔逊晃了一下手臂,声音洪亮的说道:“别开玩笑了,我儿子弗朗西斯那个混球对机器没兴趣,他把费希尔公司卖掉拿钱去了纽约,我可没有本钱再去购买新设备,与那些大公司抢生意。”

“我会很快回来,盖伦先生,到时候如果我赚了些钱,您也许可以考虑向银行贷款,继续生产这些落伍的机器,由我来替你销往亚洲,这些机器会比最新款的流水线机器更抢手。”宋天耀对盖伦—纳尔逊说道。

盖伦—纳尔逊望着远处码头上的各种货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宋天耀:“等你下次来,告诉我你把那些娘们儿用的玩意卖给美国男人之后再说吧。上帝呀,美国的孩子们都疯掉了,如果我儿子敢把那娘们儿玩意套在自己头上,我就拿猎枪送他去见上帝,让上帝亲口告诉他,他到底是男是女。”

宋天耀迎着海风舒爽的吐出一口气,他该回香港了,设备有了,在设备抵达之前,还有原材料问题以及人工问题等着他去解决,他必须把所有事都做好,让所有人看到商机与利润,不然怎么能吸引大家都来做这一行?

第二零九章 未知才精彩

石智益听着香港钢精业协会的五位代表依次发言,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绅士的微笑和仔细聆听的表情,但是内心却已经烦躁不堪。

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香港工商业管理处处长的位置,但是却选了个错误的时间,该死的禁运令,让香港工商业遭遇了战后最严峻的寒冬。

此时他面前钢精业协会的五位代表,已经是香港仅有的五家钢精工厂所有者,资料显示,去年香港钢精业协会拥有成员单位十三家,今年年初就变成了八家,但是到现在,整个协会就只有这五名工厂主的五间工厂,整个香港钢精业协会的消亡似乎已经可以预见。

“我的华锠钢精厂,在一月份时,美式高锅,提环高锅,银耳饭锅,光复锅,洗面盆,汤盆等等全部加在一起,还大概能凑到五百套,五百套只能勉强保持工厂不蚀本,但是上个月,一整个月才生产卖出了两百七十套,我已经要自己拿钱出来贴补工厂,为工人发薪水,付水电费。”钢精业协会会长许华昌愁容满面的说道:“钢精业原来一向是香港最稳好的行业,可是现在印度,巴基斯坦,南非都已经不要香港货,改用日本货,只有南洋地区勉强还有一点点市场,但是我看也岌岌可危,各厂原来囤积的大量原料也都已经用罄,像铅片,香港的钢精工厂一向是从美国,加拿大进口,可是现在因为禁运令,加拿大迫于美国压力已经不再为香港供应铅片,英国和法国这种原料又很少,只有美国能拿到货,只是现在想拿到美国的合法进口手续非常麻烦,而且美国把铅片主要供给日本,日本本来已经有铅片,现在又趁机囤积大量原料,如果我们从日本拿原料,成本价格会比日本货价格增高最少一成……”

许华昌恨不得声泪俱下,但是石智益的心思已经没有在他身上,整个钢精业协会如今的处境,他比许华昌可能还要更清楚些,但是联合国的禁运令悬在头上,美国又大力扶持日本,让香港制造业有所作为非常困难,石智益的心情与香港制造业一样不舒服。

不过他对本土工商业发展的担忧还再其次,他主要担忧的是他自己的前途问题,毕竟就算是局势使然,可是如果有人恶意抓住这个问题攻击自己,朝自己身上泼脏水,恰逢香港工业困局,上面想要找人顶罪,自己被推出来牺牲也不是不可能,涉及到政治,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石智益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处长还不如之前的副处长位置更稳妥些。

“现在就连香港本地商店,日本产的钢精用具都已经琳琅满目的摆在货架上,价格……”见石智益没有理会自己,许华昌稍稍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石智益认真的点点头:“许会长,工商业管理处已经在考虑,日货在香港销售的利得税是否需要提高的问题,我们会尽量保护本地企业的发展,关于原料价格和进口问题,港府也会向英国方面联系,由英国本土方面与美国,加拿大等等原料国交涉,请放心,港府会非常重视这件事。”

好不容易把五个工厂主打发走,石智益揉揉眉心,走出管理处的会议室,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信步走到院中欣赏绿色茂盛的植物来驱赶心中的烦躁感。

要想不被人骂尸位素餐,或者想要谋求更大的职务,就必须在现在的形势下努力做出一番成绩,只是禁运令当头,想做些事,难吶。

“石处长,您的夫人打过电话来,说有位宋天耀先生想要邀请您和您夫人晚上六点钟在山顶餐厅共进晚餐,请您赏光,您夫人让我询问您的意思。”石智益的秘书脚步放轻的走到石智益身后,对欣赏着一株郁郁葱葱的文竹的石智益开口说道。

石智益听到宋天耀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想要摆摆手告诉秘书自己没有时间,不过最终却转回身:“我今晚没有应酬,告诉我夫人,可以。”

……

夏佐治与石岗军营的军需官告别之后,郁闷的回了自己的货车。

他又一次失败了,该死的高明辉,该死的天明粮蔬供应公司,他一定是给香港所有的军需官下了咒语,不然英国人怎么把所有的粮食蔬菜采购生意都交给了一个中国人。

无论如何,他这个印度人都要比中国人在英国人眼中更亲切才对,毕竟英国殖民印度比殖民香港要早很多年。

就因为自己一家在日占期间与日本军队做过粮食生意?天呐,这理由也太荒谬,自己是个商人,无论统治者是英国人还是日本人,首先考虑的是做生意赚钱,而且自己的家族已经受到了报应不是吗?在日占期间赚来的大量日军军票,在战后贬值的如同废纸,整个家族从小腹之家直接变的一贫如洗。

不然他怎么需要亲自来做与军营易货这种小生意?

如今拿不到帮军营采购的生意,自己只能另外去想些生意门路,要不然学梅真尼一家,开个小小的制衣作坊?

他开着货车一直在思索,到底是谁把自己家族在日占期间与日本军人做生意的事透露给英军的,导致往日对他总是露出笑脸的英国士兵们现在都懒的再和自己打招呼?中国人?不太可能,中国人怎么会想到攻击自己一个印度人,他们自己之间的生意斗争都忙不过来,只有印度人才可能。

想来想去,夏佐治觉得把自己那些黑历史告诉英国兵的,只有可能是同乡梅真尼,那家伙当初因为被自己抢先与日本人合作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就在这时,一辆对面满载蔬菜粮食的货车突然停在道路正中央,挡住了夏佐治这辆车,对面货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让夏佐治心怀恨意,如今已经是香港,新界,九龙三地英军军营指定粮蔬采购商的高明辉跳了下来,满脸带笑的朝他这辆车走过来。

“夏老板,刚好遇到你,我正有事要同你讲。”师爷辉站到夏佐治的车窗外挥挥手大声说道。

夏佐治把车窗放下,脸上的不爽毫不遮掩,用娴熟的中国话说道:“什么事?”

“我老板想同你做生意,让我请你和他见一面,晚上九点钟,在九龙的大良酒楼。”师爷辉朝夏佐治说道:“你运气好,要发财了。”

“你老板?”夏佐治皱眉看着师爷辉:“你自己不就是老板?”

师爷辉丝毫没有老板气场的用袖子擦了下脸上的热汗:“我哪里算什么老板,帮我老板跑跑腿而已,不过我帮忙跑腿就能被外人叫老板,你就能看出我老板有多大方,他肯同你做生意,你想再穷都难,我先去送菜,你记清楚,晚上九点钟,九龙大良酒楼。”

说完,他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货车坐好,让司机发动汽车,朝夏佐治背后的石岗军营赶去。

夏佐治把货车停在路边,想着师爷辉说的这番没头没尾的话,高明辉的老板?与自己做生意?自己一家现在除了个小小的杂货店,什么都没有,做什么生意?需要与自己这个印度人谈?中国人不都是更喜欢与自己的同乡做生意吗?

……

雷英东叼着烟从船舱里翻出两罐日本产的麒麟啤酒,转身走出船舱,抛给受不了船舱里柴油,汗臭等等味道而跑去船舱外透气的宋天耀一罐,自己拉开拉环先喝了一口,这才走到宋天耀身边,和他一起把上身压在栏杆上望着海面:“刚下飞机就跑来码头见我?我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害怕你喜欢男人?”

“你同南华公司的关系怎么样?”宋天耀没有去打开啤酒,而是夹着香烟,侧脸看向雷英东,开门见山的问道。

南华公司的南华二字,颠倒过来就是华南,这间在澳门和深圳设立办事处的公司实际上就是中国华南地委专门为采购因为禁运令而紧缺的物资成立的。

雷英东愣了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女人的辫子,最多不超过每根一元港币,有多少要多少,能不能让南华公司帮忙在大陆帮忙收女人的长辫?”宋天耀弹了一下烟灰,盯着雷英东问道。

雷英东又喝了一口啤酒:“早知道你这家伙不会白白发善心关照我,不过你要长头发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我关照你,你现在着手囤一批头发,过几个月之后,就该会多谢我。”宋天耀啪的一声拉开啤酒,雷英东说道。

“我同南华公司关系还好,应该收的到,大不了易货嘛,药品换头发,只是无缘无故我囤那么多头发做什么?讲清楚啦?我最讨厌神神秘秘。”雷英东不满的对宋天耀开口叫道。

宋天耀喝了一口啤酒,临着海风张开双臂:“本来可以安安稳稳赚钱,但是我这种人偏偏就是喜欢搞些事出来,想赚美国佬的钱,又想关照大陆的自家中国人,顺便还想摘印度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桃子,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有严重的疾病?我始终觉得,如果人好像赌场老千一样,看透自己人生以后的牌面,反而很无趣,未知才精彩,如果你现在就肯定的知道你以后会是大富翁,有什么乐趣,明天出海突然被大天二或者英国水兵追赶,才更让你感觉刺激,对不对?”

“对你老母,乌鸦嘴!大佬,我明日真的要出海,能不能帮我讨个好口彩?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是我,我宁愿安安稳稳赚钱,你当然病啦,病的很严重咩,让你试下在海上被英军架着机枪追赶,我包你吓到飙尿,未知才精彩,信你话才怪。”雷英东在旁边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潮润水雾,开口说道:“等攒够钱我就上岸,做些小生意食碗安乐茶饭,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不错,如果现在就知道以后我雷英东有多少钱,会成为什么样子,的确很无趣,每个人以后成为什么样子不是被提前设计好的,是靠自己去努力做到的。喂,说了这么多,你原价从你的西药行转给我一百箱药品,就是想让我帮你在国内收长发?”

“说了不是帮我,是你自己。”宋天耀打了个哈欠,把啤酒一口喝干:“我走了,还有两个人要去见。”

第二一零章 晚餐

“亲爱的,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贝斯夫人在女佣的帮助下,对着更衣镜换上了一身简约大气的纯棉长裙,这才亲自走到石智益的面前,帮丈夫整理着衬衫下摆,温柔的问道。

石智益把自己的腕表戴到手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再去见那个叫宋天耀的年轻人。”

“为什么?”贝斯夫人直起身:“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推掉。”

“不,并没有必须要拒绝的理由,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毕竟那个年轻人,很难让人猜到他在想做什么,换成普通人和他交谈会很吃力,这种人……感觉就像是我在伦敦读大学被邀请加入安塞会那个学生社团时,为我面试的那个学长,你能读懂他话语间隐藏的意思,就代表着他会认为你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他的社友,或者说足够被他重视的聪明人,如果我还有当年大学时一样的闲暇,倒不介意与这样一个年轻人聊聊天,但是现在我没什么心情去在意他想什么。”石智益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对着镜子,方便妻子帮他把后背上的一丝压痕抹平,嘴里说道。

比起自己丈夫对宋天耀的不置可否,贝斯夫人对宋天耀相对而言要更有好感,如果没有这个年轻人的帮忙,她不会是慈善家,水文科学家,仍然只是那些伦敦家族出身的官员夫人嘴中一个来自澳洲圣基达罪囚之地的土著女人。

她前段时间返回伦敦,受聘成为了伦敦水文科学研究馆的高级研究员,并且在回伦敦之前,因为那份关于香港的水源水域调查报告,成为了香港大学的客座教授,出席伦敦圣公会座堂的慈善晚宴时,宴会上那些官员夫人眼中的嫉妒与羡慕几乎已经藏不住,她们仍然要依靠丈夫或者父辈的身份来收获请柬,请柬上的名字也必然需要先写上丈夫的名字或者头衔,而贝斯夫人已经可以不需要石智益的陪同,自己单独出席这种晚宴,而且请柬上也不会是英国海外殖民部香港殖民政府工商业管理处处长夫人这种又拗口又难听并且只会让人感觉地位低下的名字,伦敦圣公会用一个短短的称呼为她在伦敦的地位做了结论,上帝的虔诚信徒,水文科学家,慈善家贝斯—梅森。

“亲爱的,我觉得那个年轻人很优秀,他把乐施会三位发起人其中一个身份给了安吉小姐,理由只是因为安吉小姐有了这样一个身份,能光明正大的返回伦敦。这点我觉得他和你年轻时有些相似,一样具有绅士风范。”贝斯夫人亲手帮石智益取过西装外套,微笑着说道。

石智益把西装外套穿好,望着自己的妻子摊开双手,露出个夸张的震惊表情:“和我相似?和我年轻时相似?贝斯,亲爱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现在看来还是差你太多,你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英俊,最具绅士风范的男人。”贝斯夫人上前一步,动作自然的亲吻了一下丈夫,微笑着说道。

“我得承认这个家伙的确让我妻子很有好感,去见见他吧,看看他准备对我们说些什么,有没有可能再如同我们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给我们个惊喜。”石智益轻轻拥着妻子,朝家门外走去,嘴里说道。

但是心里,他却对今晚的见面没有任何期待。

等两人到达太平山山顶餐厅时,宋天耀已经衣衫整洁风度翩翩的立在餐厅门外等着他们的到来,见到他们出现,礼貌的开口问候。

宋天耀亲自陪着石智益和贝斯夫人一起进入餐厅入座之后,宋天耀朝侍者招招手,侍者带上来一份精致的礼盒,放到桌面上,宋天耀对贝斯夫人说道:“我前不久去了美国,今天上午才返来,特意带回些美国的纪念品当成小礼物送给贝斯夫人,多谢您在伦敦期间对安吉—佩莉丝的照顾,我给她打过电话,她让我再一次对您邀请她陪您出席伦敦圣公会慈善晚宴表示感谢。”

“谢谢。”贝斯夫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微笑得体的朝宋天耀道谢,然后当面拆开了这份礼盒的外包装,里面是一套带有精美花纹的纯银茶具:“非常漂亮的纹饰。”

“美国蒂凡尼生产的优雅女性下午茶专用纯银茶具,在美国上流女性之间很流行,听说很多美国女明星都用这种茶具喝下午茶,我在美国报纸上看到,连美国现在的总统夫人都要让佣人去排队购买一套,说来也很巧,美国总统夫人也叫做贝丝。”宋天耀对贝斯夫人说道。

和英国人打交道与中国人不同,如果对面是中国人,宋天耀说不定还要讲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的谦虚词,但是对英国人这种鬼佬,你如果说小礼物不值钱,他们会当真,你必须要直接告诉他们,自己送的礼物贵重在哪里,方便他们和自己的朋友去吹嘘介绍。

“我非常喜欢,谢谢你,宋。”贝斯夫人对宋天耀说道:“我上次返回伦敦时,见到了安吉小姐,她现在在伦敦高伟绅律师事务所完成她最后的实习期。《泰晤士报》的首席法律顾问,伦敦圣公会的虔诚信徒,朱丽安娜—艾贝女士得知安吉小姐在香港进行的善举之后,主动提出担任她的实习导师。”贝斯夫人对宋天耀说起了安吉—佩莉丝在伦敦的情况。

鬼妹律师安吉—佩莉丝,宋天耀完全不担心她会缺少远大的前程,那种头脑就算是之前暂时被困在香港,也只是短期困顿而已,比起褚孝信,颜雄,金牙雷那些人,实际上只有鬼妹律师是陪宋天耀从一个要担心明天会不会被人抛弃,然后横死街头的小人物,完成了到如今能平稳借势换来不高不低一个位置的小生意人的转变,也见证了宋天耀的起步并深深参与其中,某种意义上,安吉—佩莉丝在整件事中提供给宋天耀的帮助,不亚于褚孝信,所以宋天耀觉得轻轻在后面帮她推动一下,让这个帮了自己的英国妞,能有机会进入伦敦五大律师事务所之一,并且跟随英国顶尖事务律师学习一段时间,非常有必要,做人要懂得感恩才行。

“你应该不会只想约我和我妻子聊聊伦敦的天气,说说吧,去美国让你见识到了什么。”石智益等自己的妻子与宋天耀聊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才用有些沙哑暗沉的嗓音,对宋天耀说道。

宋天耀对石智益笑笑:“我做了两个月的功课,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做些合法的小生意,哪怕香港是中国领土,现在是英国殖民地,却要按照美国的规则来进行,老实说,我发现这个问题时,石处长,我第一个感觉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似乎不太舒服。”

“美国的规则就是,你是想要赚美国人的钱,必须也要让美国人也赚钱,而且不少于你赚到的钱。”石智益认同的点点头:“因为整个世界现在都不能忽视美国,就像很多年前,整个世界无法忽视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一样。”

宋天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记事本,递给石智益:“我的一点点想法,希望石处长能给我一点点意见,我并不认为好处就该一个人独享,自私的人是没有朋友的,他需要有社会责任感,努力让更多人因此获益,比如帮助那些因为生意不景气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的人。”

“你这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件往事,上次对我说出和你类似的这番话的还是个伦敦的政客,他的讲话让我昏昏欲睡。”石智益调侃了宋天耀一句,接过那个记事本打开,上面是宋天耀用钢笔写下的漂亮汉字,不过对石智益这个中国通而言,阅读汉字并没有什么难度。

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石智益双眼瞳孔微微一缩:“禁运令与旧金山对日合约双重打击之下,香港制造业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说着只想要做些合法小生意的年轻人该考虑的问题?最少也要是一个行业协会的魁首,才有资格有心思去做这种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