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无辜中带了点茫然:“可是真的不是人。”

季听心头一动:“快把帘子拉开,叫我看看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扶云闻言立刻去拉车帘:“是狗!”话音刚落,车帘被猛地拉开,露出里面两只小黄狗,正偎依在一起睡得香甜。

牧与之:“……”

季听:“……噗。”

“殿下,这是扶云好不容易寻来的,据说是哮天犬的后代,您别看它们现在小,等以后长大了,定然会非常勇猛,到时候您带着出去,就不用带褚宴了!”扶云邀功一般走向她,“有好多人要抢,幸亏扶云带的银子够多,才没被旁人抢走。”

“……扶云,我让你买的人呢?”牧与之微笑,只可惜他的笑仿佛掺了冰碴。

扶云叹了声气:“别提了牧哥哥,你说要相貌好的,我找了一圈,没一个长得好的,我就回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模样周正即可吗?”牧与之一字一句的问。

扶云皱起眉头:“那怎么行,殿下天人之姿,侍夫自然也要长得绝好才行,”说完他还扭头看向季听,“是不是啊殿下?”

“对,你说得对,扶云这次做得极好,”季听说完,幽幽扫了牧与之一眼,“方才不是还头疼该如何处置么,这下好了,扶云根本没买,连处置都不用了。”

“殿下说得是。”牧与之勉强保持微笑。

季听含笑揉揉扶云的脑袋:“行了,既然买回来了,那就别管是不是哮天犬后代了,只管好好养着就是。”

“扶云定不负殿下期望!”扶云眼睛晶亮道。

季听又欣赏一眼牧与之哑巴吃黄连的模样,这才伸个懒腰道:“我困了,回屋睡会儿,午膳时若还没醒,你们便先用吧,不必等我。”

说完便笑意盈盈的离开了。

她一走,牧与之便朝扶云伸出了手:“银票。”

“什么银票?”扶云疑惑。

牧与之:“买人的银票,既然没买,便交上来。”

“虽然没买人,可我买狗了啊。”扶云睁大无辜的双眼。

牧与之沉默一瞬:“我似乎给了你两万两。”

“对,买狗了。”扶云认真点头。

牧与之:“……”

一刻钟后,前院响起了扶云的哀嚎声,只可惜季听已经在寝房入睡,完全错过了这场鸡飞狗跳。

她一直睡到过了午时,才懒洋洋的起床用膳,之后便去了扶云的院子里看狗。扶云看到她来了,忙将两只小狗捧给她,季听感兴趣的打量,半晌问一句:“取名字了吗?”

“取了,额间有白点的叫扶星,身上有白道的叫扶月。”扶云回答。

季听看着两只大肚子小土狗,表情有些微妙:“……怎么取得像人的名字?”

“是按扶云的名字取的。”扶云开心道。

季听看到他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好笑:“都十七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殿下这是在说扶云不懂事吗?扶云觉得自己还挺听话的,殿下你说是不是。”扶云立刻撒娇。

季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继续陪扶星扶月玩。她起的晚,用膳也晚,跟扶云玩了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看着府中亮起的灯笼,就知道到去风月楼的时候了,然而她今天只想和扶云扶星扶月玩,一点也不想去什么风月楼。

但最后还是去了,只是坐在申屠川的寝房里,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之后,老鸨便改了规矩,申屠不必再整日去圆台上站着,每晚只需在寝房等殿下,殿下也不必在二楼干等了。”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全然没听进去:“挺好的。”

“殿下今日可头疼了?”申屠川蹙了蹙眉。

季听随口敷衍:“嗯……”

“我叫厨房熬了醒酒汤,虽然晚了些,但喝下之后再睡会舒服些。”申屠川继续道。

季听目光游离:“嗯……”

申屠川盯着她看了片刻,片刻之后走到门口,从老鸨手中接过醒酒汤,回身朝她走去时,便看到她唇角偷偷翘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是人。

申屠川眸色微沉,到她身侧坐下:“殿下。”

“嗯?”季听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他。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殿下今日心情很好?”

季听听到他这个问题,眼底的笑意顿时更浓了,嘴上却说:“没有。”

申屠川却是不信,正要再追问,她便已经起来了:“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殿下今晚不留下?”申屠川起身拦在她面前。

季听顿了顿,想到什么后看向他:“对了,风月楼可有什么上好的牛乳?”

“有,殿下要喝吗?”申屠川表情和缓。

季听摇头:“不是我喝,是扶星扶月要喝。”

申屠川听到陌生的名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申屠只知道殿下身边有个扶云,什么时候又添了扶星扶月?方才便是因为他们一直心不在焉?”

“哦,今日刚来的,你叫人去装牛乳,记得不要加佐料,它们不能吃。”季听急着回去,只是叫他去尽快准备自己需要的东西,至于他提的问题,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然而申屠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季听蹙眉:“你怎么还不去?”

“殿下今早刚从我这里离开,便添了新人吗?”申屠川死死的盯着她,从一开始被忽略就压抑的怒气不断翻涌,“莫非是因为我昨夜顾及殿下醉酒没有伺候,所以殿下生气了?”

季听怔了一下:“什么新人?”

“扶星扶月。”申屠川额角青筋直冒,妒意几乎要让他理智全失。

季听更加莫名其妙:“它们是狗,怎么就成新人了?”

申屠川一顿:“什么狗?”

“小黄狗,两只,看起来不过两个月,”季听说完蹙眉,“本宫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去备牛乳。”

申屠川沉默片刻后,方才的怒气突然消失无踪,表情也有一丝微妙:“既然是狗,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扶云取的,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季听蹙眉。

申屠川耳根微红,面上一派镇定:“我没养过狗,所以想多问几句。”

季听狐疑的眯起眼睛打量他,半晌突然明白过来:“你以为扶星扶月是两个男人?”

“……我没这么以为。”申屠川的耳朵更红了。

季听轻嗤一声,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亏你还是什么京都第一才子,我看也不过如此,连人和狗都分不清,也不知长脑子是做什么用的。”

“我去给殿下准备牛乳。”今日的误会实在太大,申屠川本就觉得丢人,被她一说更是无地自容。

季听却不肯放过他,追在他旁边讥讽:“莫说别的,你见过谁讨男人欢心是用牛乳的?”

申屠川猛地停下,季听猝不及防的撞到他身上,脚下一晃便要站不稳了,幸亏被申屠川及时扶住。

说是扶,却更像是抱着,季听嗅到他身上凌冽雪山松木的气息,不自在的要往后退,却被他梏在了怀里:“殿下不用牛乳,那用什么讨男人欢心?”

季听被他身上的气息扰得心不在焉,闻言随口敷衍道:“怎么也该用苹果吧。”

申屠川听到她的回答后,原本因为她一句话泛冷的眼神生出一分怔愣,接着又迅速冰雪消融。他手上的力道稍减,季听站稳后便从他怀里退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他红着的耳朵:“怎么还这般红?”

“殿下可给旁人送过苹果?”申屠川认真的问。

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的季听:“……本宫为什么要给旁人送苹果?”

话音刚落,申屠川的耳朵更红了。

季听看着他的耳朵真诚建议:“本宫觉得你明日该找个大夫,好好治治你耳朵的毛病。”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嗯。”

季听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笑意,更加的莫名其妙,独自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槛前时想到什么,思索片刻又折回来重新坐下:“叫旁人去取牛乳,你过来,本宫有话要同你说。”

申屠川顿了一下,顺从的将牛乳一事交给旁人了,自己则关了门、到季听身侧坐下。

“本宫想请你帮个忙。”季听开口。

申屠川眼眸清浅的看着她:“殿下但说无妨。”

“明日起本宫会派人出去散个谣言,就说你昨晚替本宫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是因为想以全副身家求本宫放你一条生路。”季听难得和颜悦色。

申屠川听到这里顿了一下,原先因为她生出的那些欢喜,又潮水一般渐渐褪去。潮水褪了,便只剩下一地的疮痍,触目尽是荒凉。

季听兀自说着自己的计划:“你要做的很简单,便是有好事者来问你时,不要否认就是……”

“殿下是打算以后都不来了?”申屠川淡漠的打断她的话。

季听顿了一下,对上他黑沉的眼眸时,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分心虚:“你怎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申屠川反问,袖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语气却还是镇定,并未泄露半点情绪,“殿下敢说这些日子来风月楼,是冲着我来的,而不是做给外人看的?如今要作出这样的谣言,难道不是为了假装哀大莫过于心死,从而顺理成章的不再见我?”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满意道:“申屠公子果然聪明,本宫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既然你都猜到了,本宫也就直说了,想来本宫这些日子待你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本宫确实对你失了兴致,只是又贪心想得个好名声,这才日日前来。”

申屠川听到她亲口承认,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每日在这种地方待上两个时辰,简直比上朝还累,如今火候也差不多了,本宫确实不想再来了,所以才想请申屠公子能帮本宫一次。”季听晓之以情。

“原来殿下在风月楼时这般煎熬,申屠竟是不知,见殿下每日饮酒听曲儿,还以为是喜欢这里的。”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季听啧了一声:“你不必拿话激本宫,好像本宫做了多大的错事一般,你放心,这次你帮了本宫,本宫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明日起本宫虽然不来了,但长公主府的银子还是会送来,保证你即便在这种地方,也能每日耳根清净,不必应对那些污糟的客人。”

“殿下觉得我在乎银子?”申屠川淡淡反问。

季听有些不耐:“总归不是在乎本宫吧?”

“是。”

季听怔愣一瞬。

“我在乎的,一直是殿下,”申屠川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看她,又像在看自己的过去,“很久之前便是。”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一脸认真的问:“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你到底想要什么?”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指尖将手心掐得生疼,沉默许久后淡淡道:“要殿下每日都来。”

“……这个是不可能的,”季听微微坐直了些,“本宫已经厌烦了,风月楼这地界儿本宫是一天都不想来了。”

“那就请殿下带我走。”申屠川目光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