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盛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想要回头的念头。

走出这道门的那一刻,他恍惚、悲哀地想,这一下他算是彻底走出余好的世界了。从此以后,余好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一个叫“祁盛”的男人,而他的未来里也不会再有一个叫“余好”的女人。

忽地“吧嗒”一声响起,祁盛抬眼,看到了一张讨人厌的脸。

江彦手里端着碗从对门走出来,冷不丁地看到一个脸色毫无血色的男人站在楼道间,不由得脚步一顿。

他对眼前的男人有印象,上次见他来找过余好,看他这样子像是刚从余好家出来。余好能让这个男人进她家门,想必他们俩关系应该很不一般。

在江彦不动声色打量祁盛的时候,祁盛微抬下颚,面无表情地开口:“找余好?”

江彦点头:“对,我姑妈想着她晚饭肯定敷衍着吃吃,于是炖了点肉汤叫我给她送过来。”

祁盛视线垂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上,短暂停留了几秒后又极快地收回,随后扯着嘴角毫无感情地笑一下:“她已经吃过了,这汤就不喝了,我替余好谢谢你们了。”

江彦挑眉,语速缓慢道:“这汤余好喝不喝,还是由她亲自来做决定比较好。”

祁盛向来在除余好以外的人面前,情绪泛不起一丝波澜,却在这时候,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盛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耐。他比江彦高,此刻手插兜高高站立,嘴角弧度下压,半垂着眼充满恶意地睥睨他,一副冷淡又不屑的模样,没有半分虚弱的感觉。

祁盛从嗓子眼里溢出一句嗤笑,嘲弄的话语刚要说出口,他身后倏然响起开门声。随后,在他及时闭嘴的时刻,又听到了那道万分熟悉的女声在安静到只有风声的楼道间,清晰异常地传入他耳内。

“怎么了,江彦?”

祁盛转身。

余好站在门口,站在他面前,眼里没有他。她的视线略过他,落在了江彦的身上。明明他才是余好除了父母以外最为熟悉的人,余好却在开门后的那一秒首先叫了江彦的名字。

凭什么?

祁盛双手不禁捏成拳头,余好恍若他是个不存在的物体一样,无视他擦着他的肩朝江彦走去,祁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见她脸上扬起好看的笑容,听见她嗓音温柔地跟那个男的说话。

“好好,我听姑妈说你今天发烧去打针了,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好好?

他什么身份,居然这样叫余好。好好也是他能叫的吗?

祁盛微微眯起双眼,瞟向江彦的那道目光里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没事,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江彦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碗递给余好,“这是姑妈炖的汤,尝尝?”

祁盛心中一紧,他再也不想看到江彦那张讨人厌的脸,转而死死盯着余好。他在心里一边讥讽地想,这肉汤里洒了点葱花,余好才不会喝呢,又一边忐忑不安,余好懂礼数又善良,她肯定会接受除他以外别人的好意。

“我已经吃过饭了……”

祁盛悬起的心归回原位,他慢悠悠地呼了一口气,勾起薄薄的唇角,微微昂起下颔,如同刚刚打完一场艰难的胜仗,此时此刻在向匍匐于他脚底的输家示威。

还不等他开口嘲讽江彦几句“看吧,都说余好不吃,你还不信”、“这个女人挑食又娇气得很,平日里都要我哄着才勉强喝下几口肉汤,如今怎么可能喝你这碗放了那么多葱花的汤呢”,又看见余好伸手去端江彦手里的那碗汤,听见她浅笑着开口说道:“但我想尝尝大妈的手艺。”

祁盛脸色“唰”的一下冷下来,他只觉得心里像是堵了口气一样郁闷无比,这口气堵得他胸膛起伏剧烈。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站在江彦和余好两人的中间位置,喉咙绷得很紧地开口:“麻烦让让,堵我路了。”

不等那面对面站立的两人做出任何反应,他从他们的中间穿过去,脚步声很大地“哐哐哐”下楼梯。期间听到余好低声咳嗽了几声,再开口跟江彦说话的嗓音有些哑声音也有点小,祁盛听得有些模糊。他脚步又控制不住地停下来,靠在下一层楼灰白破旧的墙壁上,在心脏泛着阵阵刺痛中继续受虐般地听他们讲话。

“喉咙不舒服吗?”

“嗯,有点痛,还有点痒。”

“家里有没有药?我去给你买?”

“有,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回去就吃药。好了……你也快回去吧,站在这里太冷了,回去多加件衣服,你穿太少了,到时候别像我一样感冒发烧了。”

“好好好,谢谢余好女士的关心……”

祁盛靠着墙抹了把被风吹得干硬的脸,因为长久的不眨眼又或是别的原因,他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红。他就用这双疲惫不堪又尽显狼狈的双眼虚焦地盯着对面墙壁上贴的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煞白干裂的唇瓣抿得紧紧的,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像是脱力般指尖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男人只不过少穿了件衣服,余好就那般关心他,紧张的语气像是生怕他也生病难受。

余好为什么那么关心他,为什么要喝那碗放着葱的肉汤,为什么要对他笑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为什么……

是喜欢上了他吗?

耳边没有声音传来,余好和江彦已经各自进家门了,祁盛仍旧背靠在那面很脏的墙上,漫无边际地想,他想为什么余好看到他穿着病号服却一句疑问和关心都没有,为什么余好不怕他也感冒发烧,为什么刚刚余好不看他,不跟他说话……

明明他都跟余好保证了,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她的一个眼神和好脸色?

就这么讨厌他吗?

手机信息铃声响起,是顾决在问他怎么还没下来,祁盛给他回“马上”后,又低着头在手机上订了几盒治喉咙痛的药以及一碗冰糖炖雪梨后,才把手机揣兜里抬脚下楼梯,不回头地走出这栋楼。

迎着簌簌冷风,祁盛在心里恨恨地想——

既然余好这么不待见他,这么不愿意见到他,这么不想跟他说话,那他就真的如她所愿。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以后的以后,他再也不会舔着脸来找余好,再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就算余好想关心他想跟他说话他也不会领情了。

他再也不会去想念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