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煜记得沉家刚出事的时候,连大人都难解的境况,上门通知的时候,沉令仪接受得很平静。

当时候不少人在看戏。

京中最美的世家女,遭此劫难失去庇护,下场大多是沦为权贵的玩物。幸运点的被贵人怜惜,嫁到某家,不幸的被贬入贱籍,送入教司坊。

其实当时候也有不少好色不怕死的纨绔子弟来找过沉令仪,但都被她闭门谢绝。

坊间也有不知道谁传出的传言,说她红颜祸水,长着一张狐媚样子。

墙倒众人推,留言与阴谋夹杂,总是乐于看从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成为自己能有朝一日能被踩在脚底的地上泥,人人踩上一脚,好像这样才能满足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得到那一刻能主宰他人命运的快感。

造谣,从来都不需要成本的。

裴景煜忙着准备上门提亲的事情到深夜,钻过去两家间连着的狗洞,总能听见她紧闭的房门里面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可每当他想安慰她的时候,沉令仪总是隔着门说没事。

明明声音都哭哑了,还在强撑着属于沉家最后的颜面。那属于世家大小姐的风范,轻易不能丢。

裴景煜说了让她等他,她只是瓮声地嗯。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只能加紧手上的功夫,催促自己的母亲和小姨。

可没想到,她却狠狠打了众人一巴掌。

谁能想到,以容貌才情闻名的沉家大小姐竟然披上了铠甲,选择回到父母的战场,代替父母完成未尽的职责。

这是多么不符合世人对她的期望啊。

至此,怀疑与阴谋质疑的声音到达的顶峰。是啊,只要没按照看客的要求做出选择,满足他们暗地里窥探的欲望和期望的走势,他们便会施以更恶劣的造谣。

口水是能淹死人的。

这也是第一次裴景煜认识到,沉令仪需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保护,他需要迫切地跟她一起成长起来。成长到足以抵抗这些龌龊的事情,在波诡云谲的上京局势中能保全自己在意的事情。

“睡吧,明早送你回军营。”

昨夜夷部大婚也不需要太久,如果主帅太久没回营,于军心不稳。道理两人都懂。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自己倚在裴景钰的怀里在马上。

“过去就是军营了,我就不送你了。”

他现在无论是以夷族翼长老的乔装还是裴侯的身份,都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将一直牵在身后的马拉过来,缰绳递给了她。

“走吧。”

沉令仪接过,无声上马,不知道说啥。她原本以为再见到他,面对的会是他的滔天怒意。他也是生气的,但感觉不是为了自己在京中甩下他的缘由。

她破天荒想当次缩头乌龟。

“喂。”

“嗯?”

她回头望着他。

“没事了,你走吧。”

两人都有满肚子想要说的,但都无从说起。

……

回到军营后, 沉令仪让人将许广绑了过来。

“你为何要私下跟嗤跶联系?”沉令仪收起平日和善的笑容,严肃冰冷地望着许广。

“将军在说什么?末将听不懂。”

“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将军既说我是奸细,该拿出证据,还是说女子治军本就是如此随性。”许广冷哼了一下,满脸不屑。

“许将军,你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圣上宁愿将我放在这个位置而不是让你走马上任吗?”

问题一问出,许广愣了下,随即眼睛像是要吃人般狠狠瞪着沉令仪,随即又轻佻地哼笑出声。

“沉主帅身娇体软,讨好人的本事非我可比拟。”

琥珀在一旁听得生气,这些臭屁人就从来没看得起女子。正想发怒冲上前抽他几巴掌,就听到沉令仪冷笑摆手。

“这就是原因。呵,许将军的格局不够大啊。在圣上眼里,谁当时有本事镇住局势,谁就可以上任,而你就只看到了男女差别。”

“呵,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了,你怎知我没妙计。”

许广翻着白眼。

“你的妙计就是跟里应外合对吗?”

沉令仪没等许广回答,便借着下去说。

“不仅格局,行军打仗心也不够细。给你的药油,我也提点你了,是宫中秘药。味道独一无二,怎么跶嗤身上会有相同的味道?”

此时许广已经开始不知道如何解释了,索性闭嘴不语。

“得了,许将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你交代清楚你身后的事,我以你战死沙场风光安抚你的家人。”

沉令仪的手拿着昨晚从夷族带着的防身的匕首,一下一下地敲在木桌上。她声音不急不缓,像是谈论今天天气般的闲适。

“另一条路,我还是会让你交代你身后的事情,不过手段我可不保证,然后将此事捅到圣上。”

“既然您也说了,我身娇体软,颇得圣心,那圣上听不听,那可就不是你能说的算了。”

“臭婊子!”许广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骂道。

“别激动啊,还没说完呢。”她睐了许广一眼。

“然后你的事情就会传到街知巷闻,你的家人会以通敌罪处置流放。我记得你家里上有父母二老,下有妻子儿子吧。”

“哦,对了,还有你青梅竹马最爱的宠妾。”

缓缓走到了许广的面前,沉令仪蹲下与他的位置平行对视。

“他们接下去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说罢她站起来,摆了摆手,让赵岳鑫秘密带走。许广看到赵岳鑫也骂了起来。

“走狗,甘当女人的裙下臣。”

赵岳鑫也不生气。

“跟对人就行了。”

琥珀此时又接着补刀。

“许将军别嚷了,等下大家都知道你的事情了,你的家人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