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临近黄昏,阿哲提着一个小袋子,一跛一跛的来到秀儿他们的墓碑前。

将手中的袋子放下,阿哲照惯例拿出毛巾,蹲下身子擦拭着他们四人的墓碑。

这已经是阿哲每天的例行公事,只要他人在山庄,他都会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山顶他们四人的坟塋前。

儘管这四座坟塋之中并没有埋葬任何人,没能收殮他们的尸首,这也是阿哲心中永远的痛。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阿哲动作显得异常温柔,彷彿带着一丝诀别之意。

将他们的墓碑擦拭乾净后,阿哲站在了四人的坟塋前。

弯下腰,阿哲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红酒与一瓶高梁,放在了四人坟前,盘腿而坐。

嘴角弯起一丝弧度,阿哲露出了一抹微笑,语气温柔的开口说道:「三年了,从你们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前,我自私的选择了活下来,从那一天起,我心里就一直记掛着一件事,那就是替你们报仇,而对于自己厚顏选择苟活的愧疚,这三年来也不时的提醒着我。」

「为了替你们报仇,也为了活下来,我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工具』,用来猎捕『食材』的『工具』。三年来,为了骗取他们的信任,我不知道狩猎了多少人,那些人就如同当年的我们一般,只是狩猎的工具从崇山学长换成了我。」

「儘管我一直严守底线,从不曾亲手杀人,不过那些人却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上。等到那天,我们在下面的世界相会之时,还请你们不要嫌弃我这双沾满血腥的手。」

「其实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糟,不过只要能替你们报仇,这些我都忍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见,不过我相信你们能。这三年来你们时刻出现在我的脑海,出现在我的梦中,无时无刻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你们所受的伤害,让我为你们报仇。我想跟你们说,我没有忘记,真的。」

阿哲将塞住红酒瓶口的软木塞拔起,浓郁的酒香也随之溢出。

摇晃着手上的红酒瓶,阿哲继续开口说道:「过了今晚,一切就尘埃落定。三年来我都没能好好陪你们喝一杯,今天就让我们小酌一点吧。」

站起身子,阿哲将手上的红酒倒了一些在秀儿坟头上,并开口说道:「秀儿,我知道你酒量不好,小喝一点就好,不然你要是喝醉了,我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完了酒,阿哲拖着一跛一跛的脚步,将约莫还有三分之二左右的红酒瓶,整瓶放在了关姐的墓碑前,笑着道:「关姐,还是像往常一样对瓶吹是吧?其实我知道你不爱喝红酒反而爱喝烈性的白酒,不过看在孙子的份上,你偶尔也学一下其他的女人喝点红酒吧,不然孙子的压力可是很大。」

转身弯腰拿起了高粱酒瓶,阿哲用力扭开瓶盖,对着孙子与大尾的墓碑说道:「我们兄弟三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先来一口。」

对着瓶口灌下一口酒水,阿哲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红润。举着酒瓶,阿哲倒了一些在孙子与大尾的坟头上。

阿哲指着孙子的墓碑,开口笑骂道:「孙子,你这王八蛋,老是说我们三人里头我的酒量最差。其实莫不知酒量最差的就是你了,每次出去小酌喝醉的都是你呀!」

转过头,阿哲又对着大尾的墓碑说道:「大尾,你这傢伙最爱喝酒了,老是说自己如果在古代,必定是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绿林好汉,不知道你在那个世界有没有过上你嚮往的生活?」

就在此时,阿哲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放下酒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绒小盒,单膝跪地跪在秀儿坟前。

阿哲神情严肃的打开盒子,那盒中装着的赫然是一颗闪耀着繽纷色彩的鑽戒。

只听见阿哲深情款款的说道:「秀儿,虽然这么做有些突然。在这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围绕,与我这辈子最好的知交好友的见证之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随着阿哲的话语落下,远处的风吹拂在了山坡上,满山遍野的油菜花随着风而摇曳着,好像在表达着秀儿的心情。

「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阿哲站起身子,在秀儿的坟包上挖了一个小洞,将闔上盖子的红绒小盒放了进去,并小心翼翼的将它埋好。

做完这一切,阿哲转过身抱着拳,对着关姐、孙子与大尾的墓碑说道:「谢谢,谢谢你们,我最好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祝福。」

远处,山顶上茂盛的树木枝枒随风摆动,树叶之间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彷彿也在祝福这这对如今已是阴阳相隔的情人。

做完这一切,阿哲开心的笑了起来。举着酒瓶对着四人的墓碑开口道:「今天,我真的很高兴,我最爱的女人答应了我的求婚,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在我身旁陪伴我,真的,谢谢你们。」

站在四人的坟前,阿哲开心的喝着酒,不时还倒上两口在孙子与大尾的墓碑上。

阿哲不停的说话,不停的向着四人的墓碑说话,讲到开心的地方大笑,难过的地方哽咽。

这场景就彷彿他们四人还在世时,五人相聚的聚会一般。只不过,这场聚会只有阿哲一个人在说话。

「嘻嘻,关姐,其实你别看孙子这个傢伙一副木头样,有一次他被我和大尾弄醉了。竟然跑到男生宿舍的顶楼大唱情歌,还大喊说他这辈子非你不娶,如果不是被舍监发现,我想他说不定当天晚上就会爬去女生宿舍跟你告白。」

「你对他的情意我们也看的一清二楚,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这辈子一定会走到一起。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呜......」

想到此处,阿哲不禁悲从中来,跪倒在四人的坟塋前,哭着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跟你们一起走,对不起。」

「秀儿,对不起,我应该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才对。」

「关姐,对不起,我没能把你带离那座山庄。」

「大尾,对不起,当初我应该听你的建议才对。」

「孙子,对不起,要不是我,或许你现在就能跟关姐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这三年,我真的好寂寞,好孤单。我、我、我真的很想你们。」

阿哲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如此令人心疼。

或许是因为阿哲的悲伤感染了这片天地,风停了下来,远处的树木枝枒不再晃动,围绕着坟塋的油菜花也不再摇曳。

围绕着这片天地的,只有阿哲那痛彻心扉的哭泣声。

忽然,阿哲的头顶传来了一声惊雷,雷声惊动了哭泣着的阿哲,阿哲连忙抬头一看,头上却是万里晴空一片无云。

轰隆一声,惊天彻地的雷声又再次响起,在这片刻的恍惚之间,阿哲彷彿在雷声之中听见了他们四人的声音异口同声的说着:「活下去。」

这句夹杂在雷声之中的活下去,或许是阿哲的幻觉,也或许真是四人在另一个世界对阿哲的打气声。不管如何,这都让阿哲悲伤的情绪稍有减缓。

或许是感觉自己刚刚过于狼狈,阿哲拿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口。

灌的太急,阿哲不小心被这高浓度的高梁给呛了一下,脸色胀红,狠狠的咳了起来。

过了片刻,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阿哲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开口道:「咳、活下去,对,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

抹去泪痕,阿哲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对着四人的墓碑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害惨我们的邱崇山,我已经把他宰掉了!」

「放心,我不会让那些害惨你们的人好过,我会用尽一切的手段折磨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付出伤害你们的代价!」

「我一定会宰掉他们,在我折磨完他们之后。为了今晚,我忍了三年,三年呀!」

或许是因为悲伤过度也或许是因为酒精造成,阿哲如今的神情与语气有些癲狂,彷彿在发洩着心中的怨气。

举起酒瓶,阿哲将酒瓶里为数不多的酒一口喝乾,随手将瓶子一拋,丢向了远处。

玻璃製的酒瓶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石堆上,发出了一声脆耳的破裂声。

将酒瓶拋出去后阿哲盘腿坐了下来,沉默着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阿哲才再度开口说道:「其实我很害怕,真的很怕,我怕这三年的佈局会是一场空,我怕今晚没有办法达成替你们报仇的心愿。」

「可是,今晚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晚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样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在今天晚上将这一切了结。」

发洩过后,阿哲的情绪明显稳定许多,恢復了一贯的冷静。

站起身,阿哲在他们四人的坟前弯腰施了一礼,开口说道:「希望你们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保佑我完成这件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做到,还请不要责怪我,那时我必定会随着你们的步伐而去,一起去到那边的世界。到时还请你们记得停下脚步等等我,等等我这个厚顏无耻的傢伙。」

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阿哲向着四人的墓碑挥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如果今晚我能结束这一切,到时候我会回来,回来带你们回家。」

说完这句,阿哲转过身不再留恋,大步流星的向着山下而去。

三年,阿哲装成跛子装了三年,如今一切都将要结束,阿哲再也不必偽装。

夕阳的馀暉照耀在阿哲坚定的背影上,黄绿相间的油菜花摇曳着替他送行。

远处的山风,吹抚着阿哲的脸庞,也吹进了他的心中,暖暖的很舒服。

走下山坡,阿哲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后挥手,迈着步伐向着一切的终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