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十里没有看她, 但舞女知道, 她是在问她, 语气虽然平淡, 但是, 给人的感觉却是回答不合她意, 下一秒就要让她坠入阿鼻地狱。

舞女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我……捡、捡的。”

“嗯?”

那一瞬间散发的气势, 舞女害怕极了,强撑着道,“大人, 我没有说谎,这真的是我捡的。我以前在乐坊是负责整理房间,在榻下发现这个簪子, 想来是那位贵人无意间掉落, 后来奴想等贵人下次再来还他。可贵人再未来过,我那时身份低微, 无法接近贵人, 于是我便将这簪子一直带在身上, 希望有早一日能遇上贵人还与他。大人你若是识得此簪的主人, 那我还给大人您也是一样的, 由您转交给他想来再合适不过。”

舞女本名玉兰,两月前用了些小伎俩, 借着图大人之手,入了南柯王的眼, 摆脱乐女子的身份, 成了王宫夫人。

“那位还在南柯吗?”十里问。

舞女身子开始颤抖,说话也不稳,“不、不在。”说完又立刻道,“听说两个月前出发去金昺了,具体是如何我也不知,王应当比我清楚。”

金昺地处沙漠,想到柳长亭的那体魄,十里眉头微皱。

十里看向西南王,等他回答。

西南王一脸蒙逼的看着舞女,贵人?什么贵人?我怎么不知道?

舞女有些着急,“王,就是远驰大人啊。”

“是他,沈将军原来你认识远驰兄吗?”

十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听名字这好像不是柳长亭,“他长什么样?”

“远驰兄有些微胖,容貌不算是俊,但也是秀气,对了,我这里有远驰兄的画像。来人,呈上来。”

十里拉开一看,立马关上,有点辣眼睛,“这个不是。”又问舞女,“那天还有谁在?”

舞女仔细回想,摇摇头,“乐坊坊主应该知道。”

十里自然而然的吩咐南柯王,“把他喊过来。”

整个国家的命都在她手上捏着,南柯王怎么敢拒绝,“去将清乐坊坊主召来。”

扯到私事,宴席也不好再下去,南柯王挥退众人,其他人也有眼色的离开。

场中只剩下为首的几个和葛禄这边的侍卫,至于南柯王还想要有侍卫,怕不是在做梦。

清乐坊坊主是个男子,身形挺拔,面容俊秀,一袭宝蓝长袍,腰坠双鱼衔珠玉,嘴角含笑,款款而来。

只不过,这幅温润的模样还未支撑片刻,便在他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位时破功了。

十里微微眯眼,有些诧异,天下盟不愧是好样的,在南柯这种地方都有自己的探子。

趾骨默默后退几步,试图将自己隐藏在暗中,降低存在感。

这种情况下,熟人见面,有些尴尬。

来人正是当初被十里捕获,然后强逼着他分享自己师父的钱烨。

好在钱烨平常戏精惯了,失态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拜见我王,不知王召我来有何吩咐?”

南柯王没有回他的问题,对十里道,“沈小将军,这便是清乐坊坊主,有何问题只管问便是。”

“嗯。”十里颔首,接着打了个招呼,差点没让钱烨丧魂,“钱公子,好久不见。”

不是,大姐,我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不认识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的演出吗?还好久不见,你是想我死吗?

钱烨心中气得跳脚,面上还是得笑眯眯的回道:“好久不见,沈姑娘。”

等等!沈十里坐在主位,云容华甘居下首,所以南柯被攻破是沈十里带兵干的?

不对啊,沈瀚不是和西南王不对盘吗?西南王怎么会让沈十里带兵来攻打南柯,难道和之前南柯王点兵攻打葛禄有关?

“我有话问你,柳长亭你见过,他应当来过南柯,现在人在哪?”

钱烨一愣,“柳长亭?就你那个未婚夫?”

十里还没有什么反应,云容华先跳起来,“沈姑娘,你竟有未婚夫,为何不早同我……”

十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云容华立刻禁声,缩在凳子上不敢吭声。

真是的,凶什么凶,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嘁,爷稀罕你!

玉兰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上,身体也开始小幅度抖起来,竟然是送给未婚夫的簪子!

钱烨又道:“柳长亭是来过南柯,不过停留的时间不长,只待了十来天便离开了南柯。”

十里将簪子给他看,“这是我送他的,上面还有定北候府的标记,落在你的清乐坊,据说那天那个包厢一个名为远驰大人的人待过。”

“远驰大人?谁啊?”

“是个胖子,长得很丑。”十里补充两句,将画像扔给他。

“咳咳。”南柯王被呛到,咳了两声,也不敢反驳。

钱烨打开一看,思索片刻,才道:“原来是他。”收起画像,抬头看向十里,“这个人我见过,那天他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过来,里面并未有你的未婚夫。”

“没有?”十里沉思。

簪子是柳长亭的,但远驰独自一人进的乐坊,玉兰害怕她认为自己在说谎,连忙磕头,“大人,我并未说谎,当日我确实是在远驰大人离开之后收拾房间时捡到的,之后并无人进去。而且坊中的姐妹也说了,远驰大人一直坐在那,这也是我为何确定此簪是远驰大人遗落的原因。”

“我知道了,你退下。”

让她退下即是不再与她纠结,要放过她的意思,玉兰本来为簪子一事提心吊胆,毕竟那个姑娘愿意自己送给爱人的礼物出现在另一个姑娘的身上,如今松了一口气,不用面对十里,整个人也都淡定下来,“谢大人!”

十里又问钱烨,“柳长亭来南柯在哪些地方待过?”

钱烨有些为难,但好像不回答不行,天下盟潜在南柯本就是为了收集消息,不过他只是负责管理这群人的,要知道柳长亭的详细信息,还得回乐坊。

乐坊的真实作用不好让南柯王知道,旋即递了一个眼神给十里。

十里明白过来,点头随他离开。趾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钱烨这才看见他,惊道:“你怎么在这?”

趾骨淡定一笑,“右护法攻打南柯,我便一起跟着来了。”

钱烨想了想,有些道理,点头算是承认他这个说法。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不对,你在这,那南柯王身边谁看着?”

十里开口道:“南柯王已经进京,京中有我的人盯着,别磨蹭。”

负责整理信息的人知道十里是盟中的右护法,对她的态度恭敬不少,将柳长亭有关的消息找出来递给他,“柳长亭是以昭国商人的身份带着一个商队来的南柯,他好像在找一个人,去过的地方很多,远驰去乐坊之时,南柯已经没有他的消息。但他的商队却被远驰接手,我们怀疑他的消失和远驰有关。因为这个不是重要人物,所以我们没有深入调查。”

十里将册子关上,问道:“远驰去金昺了?”

“是,在两月前出发去金昺行商,还带着柳公子的商队一起。”

十里眼睛微眯了眯,在场的人身上俱是感觉一寒,不过很快消失。

十里要来笔墨纸砚,根据对柳长亭三年后的长相推断,画了一副柳长亭的图,作画时用精神力控制了墨的渗入,画像栩栩如生。

钱烨一看,啧啧两声,“小师妹厉害!不过,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打量这副画许久,又摸着下巴道,“我知道了,是眼睛,这双眼睛不是这样,眼角微微上挑,眼神应该再凌厉一些,还有这嘴,不应该是笑着,应该往下拉。”

十里将画像改了改,然后跟着领路的人停在远驰家门口。

趾骨上前敲了几声,并没有人来开门,现在城内虽然还是慌乱,但已经镇静下来许多,毕竟南柯王主动投降,城中的百姓并没有遭到多大伤害,但害怕还是难免的,不敢来开门也是理所当然。

十里上前一脚过去,坚固的大门摇摇欲坠,晃荡两下便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昭军闯进来了!昭军闯进来了!”仆人奔跑惊慌喊道。

十里让人将远驰家中的人都聚到一起,房子的主人们挤在角落瑟瑟发抖。

对方一群人抽咽的声音弄得十里有些烦躁,搞得她欺负人似的,不就是想问个人的下落吗?哭什么哭,她又不抢他们的钱,也不要他们的命。

十里抽出趾骨身上的刀指着他们,一手将画像展开,柔着语气问道:“不要再哭了,告诉我这个人在哪?”

好声好气的问,得到的只有一阵阵,“大人饶命啊!”

十里头有些疼,难道是她问的方式不对,对了,她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敌人,敌人就要有个敌人的样子。

“不准哭,不许喊!不想死的,告诉我这个人的消息!”刀跟着她的动作晃了两下,刀光闪闪。

堂中立刻安静下来,一群人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果然还是得以暴制人。

一个穿着下人装的男子,应该是小厮,弱弱的开声问道:“大人,是……是什么消息都可以吗?”

十里看向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哥哥是老爷身边的随从,画上的公子有一次我替我哥哥出去,在老爷身边见过,老爷与他好像是在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小厮见自己的消息有用,也不再那么害怕,“我听我哥哥说柳公子在找一个人,老爷用那个人的消息和柳公子换了什么东西。”

“你哥呢?”

“我哥和老爷一起去金昺了。”

“要你何用?我得到消息说你老爷队去金昺行商带着柳公子的商,而柳公子却不见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十里问他话时,并没有将注意全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同时也分散了些给旁边的人。

“啊?柳公子不见了?”小厮一脸诧异,不似作假,反倒是一旁的那个中年妇人眼神微微有些躲闪。

十里当即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你知道?”

“我……我……”妇人结巴几句失声痛哭,“作孽哟,我就知道报应迟早会来的!”

十里有些懵,什么情况,她怎么就疯了,她还没使用精神力啊?

人类这么禁不起吓的吗?都这么大人了精神还这么脆弱?

十里上下打量妇人一番,觉得对方肯定是因为常年在宅中养着,没有去外面经历过风雨,所以才如此脆弱,肯定不是她的错。

同时也决定以后对周子风他们训练得狠一些,不然很容易就死了。

在学堂乖乖读书也中枪的周子风:……

“大人,您是画上这位公子的什么人?”

“重要吗?”

“如若大人您不说,那您即便是将我们都杀了,我也不会将这位公子的半点事说与你听。”妇人硬气道。

十里略微对她有些改观,果然,人类没有那么弱,“算是未婚妻。”

妇人愣住,微微张着嘴,很快脸上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报应啊,报应啊!远自奔,你做的好事全让妻儿来担,你却自己一个人跑了,果然应了你那个名字。”

喊完,泪水从眼角滴落,妇人抱着怀中的女儿哑着音道:“大人,我别无他求,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我都知道,只希望你能放过我女儿,她还小,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没见过茂密的丛林,没见过浪涛汹涌的大海。”

“我不杀你们。”十里承诺道。

妇人摇摇头,“现在你不想杀,不代表我说完之后不想,所以还请大人答应。”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从不杀生命体幼崽,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动她。”

妇人虽然听不懂她前面再说什么,但是后面的话她听懂了,这也就够了。

小女孩不过四岁左右,对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不是很懂,但感觉到了有些事情要发生,再加上之前受到的惊吓,紧紧抱着妇人,嚎啕大哭。

妇人微笑着摸了摸怀中的人的头,安慰她两句,将她情绪安抚住后,缓缓将事情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