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连他的钱都不肯用了,显然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耶律彦气恼羞愤,阔步上前,一把扯住了慕容雪的手腕。他素来力气大,又因为生气,掌下力气格外加重了几分,慕容雪有些吃疼,蹙着眉头,便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你放手啊。”慕容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他,如看一个登徒子。

耶律彦一脸寒霜盯着她,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两人僵持着,路过的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当众拉拉扯扯的事耶律彦从未做过,他何曾出手挽留过女人,但面对慕容雪,一一破了例。此刻最最令他生气的不是她拒绝他的钱财和好意,而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应该知道,也绝不会忘记,却毫无表示,打算拂袖而去。

沈幽心忙道:“嫂嫂,表哥今日在湖上备了晚饭,那里的烤鱼风味独特。表哥是想让嫂嫂去尝尝鲜再回去。”

“我不去。”慕容雪生硬地拒绝,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仿佛那是鸿门宴。

“不去也得去。”耶律彦比她脸色更不善,硬生生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上了马车。

“你还讲不讲理,光天化日的你还想抢人不成?”慕容雪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简直火冒三丈,提着裙子便要跳下马车。

耶律彦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坐在身旁。

两人在马车里又是一番折腾,慕容雪个子娇小,自然不是对手,最后被耶律彦搂住,动弹不得。

两人虽然都是气头上,怒目相向,但姿势却极暧昧,沈幽心一旁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好笑,红着脸道:“嫂嫂,今天是表哥生日,想和嫂嫂一起吃饭,嫂嫂怎么忍心拒绝。”

慕容雪这会儿知道沈幽心已是他的同盟了,今天看戏买东西吃饭,显然这一套流程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就等着她来上钩呢。

两人紧挨着身体,他抱着她,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蛋上。她没好气地扭过脸去,不想闻见他的味道。

丁香跟在马车后头气哼哼道:“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佩兰道:“他不会对小姐怎样的,你没听沈姑娘说么,是要一起去吃饭。”

倩儿不解地问:“一起去吃饭,夫人为何这样不乐意?”

佩兰欲言又止,一行人跟在马车之后,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幽静的枫叶林,正值秋季,叶色浓烈如火。往里走便是一汪湖泊,上面停着几只小舟,还有渔人在撒网。湖边修建着几座竹屋,围着竹篱笆。

除了灵山寺,这是慕容雪见到的第二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真想不到繁华的京城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下了马车,耶律彦寸步不离地走在她身后,仿佛是防着她转身走人。

慕容雪回眸瞪了他一眼。

耶律彦瞬间便觉得上火,真是反了,现在居然敢对他翻白眼了。

她素来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取笑她色迷迷,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的眼波里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陶醉。

几人到了一间竹舍前,从里头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张拢上前对他交代了几句,老头热情地邀请众人进了里头。

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做的,连地面也是竹板,置身其中,如同处在一片竹林中,鼻端都是清新宜人的淡香。

慕容雪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坐下喝了一杯竹叶水,心想,反正已经来了,那就大快朵颐吃一顿,一会儿自己掏钱便是了。于是,变身为一只闷嘴小葫芦,目不斜视地看着竹桌,坐等饭菜。

沈幽心几次挑起话题,她都不接话,最后变成耶律彦和沈幽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场面好不凄清。

不多时,一股浓香冲淡了竹屋的清淡香气。

老头开始上菜了。速度好快,慕容雪一看是炖鸡汤,炖鱼头。心想,这必定是提早就备好了,客人一来便热一热。

最后上来一道是烤鱼,两面金黄,也不知道上面撒了一层什么东西,入口的感觉简直惊艳。

慕容雪一边品味,一边猜这是什么作料。可是仔细回想,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她对做菜天生便有好奇心,见到老汉便问:“老伯,这鱼上放了什么作料?”

“这个,”老汉搓着手,嘿嘿一笑:“实在抱歉,这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慕容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对啊,这是人家招揽客人的秘技,怎能外传呢。

一旁的耶律彦终于得到了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低声道:“我知道。”

他等着她来问自己,谁知道她跟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简直当他是空气。耶律彦险些将筷子拍到桌子上,除了老皇帝,敢对他这个态度的,除了慕容雪也就没别人了。

慕容雪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一顿饭菜了,若是没有耶律彦在一旁不停地放冷气扔眼刀,就更美妙了。

饭后,她走到竹舍外,吩咐丁香去付钱。耶律彦一听就更恼火了,冷冷对丁香道:“这顿饭一共三十两银子。”

丁香吓住了,她可没带这么多钱。

慕容雪道:“那就先欠着王爷,等回去了,将十两银子送到府上。”

沈幽心:“”再偷看一眼耶律彦,那脸上的寒霜都快结成冰了。

她笑着附耳道:“嫂嫂,今日表哥生日,你别和他置气了。”

慕容雪心里黯然一坠,我生日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呢。

眼看两人冷战的局面毫无缓解的意思,沈幽心只好道:“天色尚早,咱们去湖边走走吧,嫂嫂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别闷在心里。”

慕容雪和沈幽心朝着湖边走去。

沈幽心劝道:“嫂嫂为何一定要和表哥和离?我听表哥说,那和离书不过是一时权宜,以防万一的东西。嫂嫂怎么当了真呢?”

慕容雪不知从何说起,她眯起眼眸,眺望着夕阳下的湖水,心道:你和谢直两心相悦,不会知道一个人独自奋战的伤痛和绝望。

“嫂嫂对表哥的心意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常常自叹弗如。我不信嫂嫂真的如此狠心,当真要和离。”

慕容雪转过头,正色道:“是真的。”

被耶律彦请来当说客的沈幽心顿时有种挫败的感觉,素来温柔善良好说话的慕容雪,怎么突然化身为刀枪不入的铁面人。她今日才算是真正地开始了解慕容雪。王府里那个温柔可爱,小心翼翼的慕容侧妃,并非想象中的小绵羊,虽然秋水为皮相,骨子里却很有主见。

“表哥心里还是很在意嫂嫂的,听谢直说,在山东有人送他美人,都被他拒了。”

慕容雪低头不语,那是因为他的脚趾头上染着蔻丹,所以不能叫人看见。不然的话,应该是来者不拒吧,就像闭月那样。

“表哥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可是也没留下那些女人。谢直说王爷是心里有了嫂子珠玉在前,谁都看不上。”

是这样么?慕容雪心里微微叹息,或许有人比她更美貌,更贤淑,更有才华,更有权势,但不会有人比她更真心,更卑微。

沈幽心发现自己劝说了半天,慕容雪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或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边朝竹舍走去。这时,从枫林里抬出来一顶轿子,停住了竹舍前的道上。

轿子里下来一个男子,一身清逸长衫,长身玉立,身后衬着一片红叶树林,画面十分好看。

慕容雪以为也是一位来此吃饭的客人,看了一眼正欲转开目光,发现耶律彦竟然迎了上去,走到那男子面前。

在这偏僻静谧的所在居然也会碰见熟人么?慕容雪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一看才发现,那男子竟然是个女人!因为太过丰满,风吹着衣衫贴在身上,于是男装也挡不住胸前的风光。

慕容雪一惊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玉娉婷,她怎么会知道耶律彦在这里?

沈幽心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表哥也真是,既然想哄着慕容雪回去,怎么偏生又让玉娉婷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慕容雪心里的些许暖意,都被风吹走了。

玉娉婷不知对耶律彦说了些什么,耶律彦展颜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雪讶然,原来他也能笑得这般温柔闲雅,平易近人。接着,玉娉婷又递给耶律彦一样东西。

原来是赶来送他礼物,真是个有心的女子,还没过门,便惦记着他的生日,不惜乔装改扮来见他一面,可见爱慕他,也不是一朝一夕,或许两人早有情愫,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慕容雪苦笑,看着耶律彦送她上轿。

她身形高挑,身着男装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之美,弯身上桥时,耶律彦替挡着轿帘,大约是怕她碰了头。

这个动作让慕容雪心里一酸,原来他也有这样细致体贴的时候。

刹那间想起他曾说过自己两条小短腿,小包子胸脯,没什么看头。而玉娉婷身形高挑,胸部丰满,他一定很喜欢,不然刚才不会笑得那样温柔,不像是对她,笑意仿佛总是带着揶揄,有时更是不屑。他最喜欢的便是捏着她的脸,说:“叫我看看,这脸皮有多厚。”

当时不觉得怎样,过后想想,这句话真叫人心酸。

如果他不爱你,就算你连尊严都放弃,也只能换来嘲笑和看不起。

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