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老书记您这么一说,我也都羡慕起来了,陈县长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很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这得羡煞多少人,哎,体制内的人这么多,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际遇,再给我二十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陈县长现在的位置呢。”陈铭偷偷瞥了宋明一眼,苦笑了一下。

“龙生九子,命运也是各不相同,这人啊,是没有可比性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注定就是富贵无比,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苦寒之家,打小就要吃尽苦头,将来还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所以说,人与人的命运不同,这是羡慕不来的,这世界上真要是阎王爷,倒是能让他帮忙投胎个好人家。”宋明笑了笑。

陈铭笑着点头,他自是不会去反驳宋明的话,顺着宋明的话,陈铭又是道,“陈县长怪我们民政局没及时把补贴发放下去才导致那些人闹到县政府去了,今天就让审计局的人来找我们麻烦了,搬走了我们财务科的账簿,想从中找麻烦,哎,陈县长高高在上,我惹不起总归躲得起吧,我也懒得去理那些烦心事了,就想着到老书记您家来吃吃饭,散散心。”

“补贴没发放下去又不是只有你们民政局的责任,他让审计局来审计你们的财务算哪门子事?再说这是两码事,他这样搞简直是乱来嘛。”宋明眉头一皱。

“老书记,您现在这话也就在家里说说,出去了可不能这样说啊,要是传到陈县长的耳里,陈县长恐怕又要震怒了。”陈铭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惊恐的望着宋明。

“怎么,我连说句话都不能说了?这还是不是咱们党的天下了,咱们党推行的是言论自由,他小小一个县长还能管住所有人的嘴不成,今天这番话我在这里说,在外面我还要说,我就看不惯听不得任何不同意见的人,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了,还有,小陈不是我说你,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你现在也是一名中层领导干部了,要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宋明看到陈铭害怕惊恐的样子,很是愤怒的拍了拍桌子,引得妻子王穗都从卧室里面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老书记,您消消气,别上火,您血压本来就偏高,千万别为这种事动气。”陈铭关切的看着宋明,又是无奈苦笑的说道,“陈县长现在是一县之长,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局长,哪敢跟他叫板,再说老书记您又不是不清楚,领导做的事,不论错的对的,在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人眼里,只能是对的,陈县长认为我们民政局没将补贴及时发放下去,是我暗中使了绊子,所以想让审计局的人来查我们民政局的财务,哎,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不是比窦娥还冤,你是没骨气。”宋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陈铭一眼,随即又蹙起了眉头,一脸的不满,“这个陈兴,怎么能如此胡来,他现在还只是代县长,真要是转正了,那还得了,这事我还真得找领导去说道说道,我现在虽然退了,但还在政协,我就看不惯这种专横跋扈的行为。”

宋明的反应正是陈铭想看到的,眼见老领导被自己的言辞所鼓动,陈铭暗暗心喜,宋明虽然退居二线,但其在市里的人脉关系却是非同一般,溪门只是海城市排名垫底的一个贫困县,宋明能够在退居二线后到市政协担任副主席就可见一斑。

陈铭给宋明当过几年秘书,对宋明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海城市委副书记赵方是宋明的真正后台,两人甚至还有着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据说宋明的妻子王穗和赵方的妻子王屏乃是同村乡亲,两家还是邻居,房子就挨在一起,王穗比王屏年长几岁,打小对邻居的小妹妹也颇为照顾,因此和王屏的关系十分不错,王屏也一直对这个小时候照顾自己的大姐姐颇为感激,没想到两人天生都是富贵命,同样都做了官太太。

比王穗小几岁的王屏命比王穗又好了几分,而且好像还有旺夫相,嫁给赵方后,赵方在仕途上也是顺风顺水,尽避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但那些都是小插曲,相比其他人来说,赵方也算是个幸运儿了,起码他也混出头了,能当到海城市市委副书记,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人羡煞无比,在赵方高中那一届校友里,也就赵方的成就最高,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王屏和王穗交好,这也成了宋明和赵方联系的纽带,赵方虽然比宋明小好几岁,但是其官运却是比宋明旺多了,官也比宋明当得大,因为妻子的关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宋明也是多有帮衬。

陈铭曾扮演着宋明心腹的角色,对宋明的了解已经是事无巨细,知道赵宋两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凭借着夫人的关系,宋明和赵方走的颇近,在赵方面前也能说的上话,这是陈铭无比看重的,这也是陈铭在宋明退休后,依旧风雨无阻、任劳任怨的为老领导家服务,隔三差五的上领导家拜访看望就不说了,陈铭私下里为宋明的一子一女做的那些鞍前马后的事实际上只能算是陈铭对宋家的情感投资,要不是看中了宋明还有着‘上达天听’的本事,陈铭又怎会在宋明退居二线后依旧劳心劳力的为宋家服务。

拿一件简单的事来说,宋明的儿子宋达明买了新房子要搬家,陈铭特地从溪门跑来帮忙,真要是只报答宋明的提拔之恩,陈铭不至于做的如此体贴入微。

今天到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陈铭心里舒畅万分,只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喜形于色的神态,陈铭利用了自己同宋明的亲近关系,也抓住了宋明的性格弱点,给自己成功的制造了机会,但陈铭也不会就此认为宋明就是好糊弄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大惊的神色,陈铭看着老领导,“老书记,这事您打算找哪个领导去反应?我担心要是传到陈县长的耳里,怕是……”陈铭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再次瞄了老领导一眼,陈铭又道,“老书记,我看还是算了吧,陈县长虽然做事霸道了点,但他说到底也是为了溪门的发展着想,出发点是好的,我看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

“小陈,我看你不是一般的怕新来的那个陈县长嘛。”宋明啧啧称奇的在陈铭身上扫了几眼,陈铭的表现落在他眼里,再结合陈铭之前所说的话,更是让宋明坚定的认为陈铭是怕惹祸上身,陈铭怎么说一局局长,还有他这位老领导帮衬着,缘何还会这般胆小怕事?还不是怕陈兴会报复,审计局的人上门的事已经能够管中窥豹。

到了宋明这个年纪,宋明心里面有了某种认知,那想要扭转也就很难了,老顽固的说法古来有之,活得越老,有时候反而越不讲理,不见得说世事阅历多了就能够明辨是非,当然,这里扯远了点,宋明根据陈铭的说法再加上自己的分析,也就对陈兴有了一个自己所估摸的大致印象,而自己颇为欣赏的陈铭的表现更让宋明不悦,只听宋明道,“小陈,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要是不去找领导反映反映,我自己这关就先过不去,陈兴这种行事作风已经不能用霸道来形容了,简直是胡作非为,用手中的权力打击异己嘛,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非管不可,溪门要是被他这样搞下去,那得出大乱子。”

“还有,汪东辰又是怎么回事,他才是县委书记,一把手,他怎么容得陈兴胡来,就我对他的了解,汪东辰也是善于抓权的人,难道他对陈兴的做法熟视无睹吗?”宋明疑惑的望着陈铭,他和汪东辰也共事了几年,对汪东辰也算有几分了解,他印象中的汪东辰不该如此容忍陈兴乱来才是。

“汪书记的想法哪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能够理解的,再说,我是老书记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汪书记说不定还巴不得那个啥呢。”陈铭话说到后边,声音愈来愈小,像是自己小声嘀咕着,只是声音也足够宋明听的一清二楚。

宋明听了陈铭的话,并没有批评陈铭什么,反而是沉默了一下,一朝天子一朝臣,陈铭是他提拔起来的,汪东辰委实犯不着为了一个陈铭同陈兴较劲,正如陈铭刚才话中隐晦道出来的意思,汪东辰兴许巴不得看到这一幕。

陈铭是午饭后离开老领导宋明的家,心中一口恶气像是被发泄了出来,陈铭来的时候是急急吼吼,回去时则是悠闲自在,有了宋明撑腰,陈铭仿若就觉得自己已经高枕无忧。

临上车前,陈铭抬头望了一眼宋明所在的楼层,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这几年为宋家鞍前马后的做事总算是没白费功夫,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要不是宋明退休后他仍旧对老领导乃至老领导的家人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热情,这种时候都不好意思上宋家的门。

哼着小曲儿上了车,陈铭的心情好了许多,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只要宋明在市里面对陈兴提出了质疑,想必陈兴也会受到很大的压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陈铭回到县里也一直在关注着审计局那边的消息,民政局的财务上有一些资金的开销是莫须有的,陈铭对此是心知肚明,审计局想要查出问题,那绝对是不难的,陈铭虽然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但心里面也或多或少有些担心,生怕陈兴点燃起的这把火不烧到他身上就不罢休,有宋明护着是一回事,但要是陈兴拼个两败俱伤也要将他拿下,那种场面就是他最害怕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