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健’s

「子健⋯⋯子健?」耀华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尽力的在他的面前保持清醒,同时,脑子在不停的高速思考——我能向谁求救?

报警?但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被下药了。加上像我这样的一个中学生,其实很怕报警。从小到大也没有报过一次,听说会很麻烦,而且小时候老师也教导我们不要报警玩⋯⋯云云。

找家人?我可不想要他们担心,又或者让他们有机会囉唆我,对我说教,不应该胡乱应约⋯⋯云云。

找朋友?小贤这小不点一点也不中用⋯⋯小慧是女生⋯⋯安安跟小贤差不多⋯⋯anson是老师,一定也会烦我的⋯⋯hinton哥哥?他跟我完全没甚么交流⋯⋯

彬哥哥?

我的脑海只里只有他⋯⋯

他怎会来救我⋯⋯我们甚么都不是⋯⋯

但是还有谁可以来?

想来想去,却就只有他。

我拿起电话,装作若无其事的发短讯。

救我

秋叶咖啡厅

到底他会不会来?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短讯,会不会有点儿戏?但我怕会在耀华面前露出马脚,做多错多。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条短讯上。

「朋友找你?」

「不。」

眼前的景像仿佛扭曲似的。我托着头,擦一擦眼睛。说:「我有点不舒服,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站起来,装作很清醒的样子。

突然,一阵的眩晕来袭,双脚一软,一时站不稳扶着枱面。

会不会是我的错觉?耀华他笑了。

他站起来扶着我,并让我坐下,说:「怎了?」

「我觉得我的头好像有点晕。」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么坦白?

「没关係,我送你回家吧。」耀华说:「麻烦结帐。」

我渐渐发觉到四支无力,对眼前的一切都难以集中,但意识却意外的清醒。我很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我吃力地站起来,扶着墙边走,一步一步的走,我得尽快离开这一个人。

我艰辛地出了门,再扶着墙走。

耀华赶紧结帐,见到子健步出门口,便找续也不要连忙的衝了出去。

「子健!」他扶着我,说:「别逞强,让我载你回家。」

这时我该表态了吗?

我甩开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对,我自己就可以。

而且以目前的状况,我得靠自己一个人来解决,没人谁能来帮我。

我吃力的走,感觉对周遭的所有东西的感觉也敏锐起来;听觉、触觉、视觉、一切都比平日敏感,一瞬间袭来过多的资讯,使我一点也不好受。

「子健!」耀华说。

「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声说话!很吵!」

「不要勉强了。让我载你回家吧。」他好心的过来搀扶。

这时,我真的忍不下了,我决定表态了。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把他推开,吼道:「你到底想怎样?」

耀华再一次步近。

我喝止他,说:「你别走过来!」

我努力的再挤出力气:「你到底想干甚么!?」

「我,我没有。」

「你再装!你再装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饮料下药了?」

耀华贼贼的笑了。他慢慢的步近,说:「子健,不用怕。你不是想要一个哥哥吗?来,就让哥哥来疼你吧。」

「变态。」

我再吃力的走,但四支已经完全无力了,并跌倒在地上。

我感到很无助,明明意识那么清醒,明明这身体是我的,身体却完全不听我的使唤,完全控制不了!我明明多么的想动!我很想动呀!但怎么完全也动不了!就只能眼白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一种无力感,使我很想哭。

我打从心底的祷告着,希望有人可以来帮我。

是谁也好,求求你,来救我。

耀华蹲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抚摸我的脸,然后拭去我脸上的泪光。他细细声地在我的耳边说:「别怕,哥哥说过会好好的疼你不是吗?」

耀华把我的手绕过他并放在他的肩上,一隻手扶着我的腰,说:「我们走吧。」

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走。天晓得他到底想干甚么?我再一次用力地推开耀华,可是我根本全身无力,效果一点也不大,反而更因为这样而撞到身后的墙。太好了,我可以这样子依着墙来走。

但是,我忘记了我的四支乏力,就这样依着墙慢慢的滑下。

怎么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到此为止了吗?

泪水不断的滑下来。我真的很笨,我为甚么跑去跟陌生人见面?

耀华蹲在我的前方,把手放在我的耳边顶着墙。把脸靠过来。

「子健你怎么哭了?」

「一副猫哭老鼠的样子,很恶心。」我忿忿的说。

他再一次用手拭去我的眼泪,说:「你知道吗?像你这么帅的脸蛋,哭起来多可爱,多么想让人折腾你呢?」

他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下巴,轻轻的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使我毛骨悚然,全身颤抖。

「别碰我!」我别过脸,不想看着他。

耀华把我的脸拉回来,说:「最喜欢你这种读名校的小弟弟,还要这么有性格。」

我拼了命的动起来,可是根本动不了。

耀华很轻易就把我拉回来,他那可怕的脸容靠了过来,双唇狠狠的向我来袭。我再别过脸,但他却用双手抱着我的脸,再亲过来。

已经没路可退了。我紧紧的闭着双唇,不让他的舌头伸进来。

「喂!你在干甚么!?」一把熟识的声音。

那男孩用头盔狠狠的揍了耀华的面,并站在我的脸前。那熟识的身影,那个背影,我这一生也不会忘记。

他大声说道:「滚!」

「你谁呀?在找茬?」

「我已经报警了,你是要等他们来?」男孩拿出电话。

耀华抱着脸站起来,说:「臭屁孩,你给我记住!」

他抱着面快步的离去。

男孩蹲在我的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温柔地说:「子健,你没事吧?」

他的出现,他的温暖,使我的泪水像块堤似汹涌而出。

「彬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叫我来救你麻,不是吗?」

「你⋯⋯你居然⋯⋯居然浸的奶了。」我一边哭,一边说话,搞得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我抱着他尽情地哭了出来。

因为他,我多了一份安全感。

因为他,我脱险了。

哭过翻云覆雨后,我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智彬温柔地说:「他没对你做些甚么嘛?」

「没有。」

「能行吗?」

「嗯。」

我试着用力的驱动身体,可只是陡劳。

「笨蛋。」智彬笑了一笑,说:「我们到那边的公园坐吧。」

他走过来,把我的手绕过他的肩,一隻手扶着我的腰,把我扶起来,带我往公园的方向走。说来奇怪,动作明明跟耀华的一样,可是却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我没有想推开他,反之,更想他多抱紧我一点。

在夜灯的照耀下,智彬的耳环闪闪发光。

「原来你有带着的?很衬你呢。」

「谢谢。」智彬靦腆地笑着。

「彬哥哥,你脸上有东西。」

「是吗?帮我拨走它吧。」

「不行,拨不走。」

「是甚么来的?」

「我的目光。」

智彬甜甜的笑着:「白痴。」

「彬哥哥,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

我不知道我在干甚么,好像醉了似的,把心底的说话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子健,你醉了。」

「开甚么玩笑?我一滴酒也没有喝过。我只喝了巧克力奶。」

「巧克力奶?」

「嗯。」

「喝奶喝醉了?」

「嗯。」

智彬把我放在长椅上,说:「我给你买支水,你能在这里等我吗?」

「不要。」就在他转身之际,我抓着他的手,说:「彬哥哥,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是走啦,放心。就等一下好不好?我到对面的士多买一支水,很快就回来。」

我仍然抓着他不放,可是我想不到借口。

「子健,就对面而言。有甚么事大叫我立刻过来好不好?」

「如果警察叔叔到来了怎办?」

智彬想了一想,然后笑着说:「我刚刚是撒谎了,才没有报警呢。」

智彬把他的头盔交给我,说:「不如你替我看着它可以吗?我很快回来。」

「好的。」

我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双手抱着他的头盔,心里暖暖的。我猜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出来的,头盔还残留着香精的味道,是白兰花味,香香的。

我整个人放松倚在长椅上,紧紧的抱着智彬的头盔。

「想不到他有载着我给他的耳环。」

尽管我知道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甚么我还要开口说出来。

我抬头仰望着星空,说:「呀,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好美呀。」

才看了一会儿,天旋地转似的,可能是药效发作了。我努力地集中精神,保持意识清醒。我很怕就这样迷失了自己,输了给药力。

我闭上眼睛,试着休息一下。脑海里浮现了很多零碎的片段,而不知道为甚么大都是智彬的:他打篮球的时候、他看书的时候、他表演的时候、他教我结他的时候、他和八婆珍手牵手的时候⋯⋯不行,我不想想下去⋯⋯这样太糟了。

我睁开眼睛,开始抽泣着。可恶,为甚么要抢走我的彬哥哥⋯⋯

「子健?」智彬坐在我的身旁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他的手绕过我的背,放在我的肩上,让我倚在他的胸膛上。他用手帮我拭去泪水,说:「你没事吧。」

「我的样子像没事吗?」

「会说笑就表示没事了。」他对我微笑说:「想哭就哭吧。没关係。哭并不表示软弱,只代表你也是感情的。」

谢谢你,智彬。

在他的怀里,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我放声,尽情地哭。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哭得这么放肆,像个娃娃一样。我把一直存下来的不快,痛苦,通通都发洩出来。不管智彬他现在是谁的人,现在,这一刻,他就是我的。

待我平静下来时,智彬问:「可以告诉我发生甚么吗?」

可能是药效的关係,我乖乖的没有任何隐瞒的从耀华第一次跟我短讯,到约会的事都通通说了出来。就只是吐苦水时的那些话轻轻地带过了算。那些药真的很可怕。

「我猜是在他搅拌的时候放下去的。」我说。

「那么⋯⋯」智彬扭开水瓶给我,说:「多喝点水吧,能冲淡一下那些药。」

我尝试用手接过水瓶,但接到水瓶时根本完全没有力气拿稳。

智彬笑了一笑,说:「我帮你吧。」

他为人很温柔,很细心。一滴水也没有沾出来,然后,像哄小朋友一样,说:「乖乖的多喝一点。」

他一点一点地倒进我的口里,直到我轻轻的摇头时,他才停下来。还帮我擦嘴,真很喜欢被他这样暖的感觉。

「如果彬哥哥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

再一次,我又不小心把心底话说出来了!怎么办呀!

「真是的,那人一定给你下了迷药了。」

我默不作声,怕说多错多。但又按奈不住,问了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

「为甚么你会来的?」

「都说了,见到你向我求救,便立刻过来了。」

「但是我⋯⋯」

「别想太多了。对我来说,你就像小贤一样的重要。要是发生了甚么事,我怎会过意得去?」

原来,对智彬来说,我不单是一个朋友,还要是比朋友还要重要的存在,和小贤是对等的。一这样想就不禁开心了起来。

智彬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说:「今晚的星空很美呀。」

我也跟着的抬头。可能是喝了点水,现在清醒了不少。

「彬哥哥,你知道那一颗星星叫甚么名字吗?就月亮旁边最亮的那一颗呀。」

「你知道吗,你的这个问题看似很简单,但事实上是一条很有难度的问题呢。」

「吓?」

「你等等。」智彬拿出电话,找了一会,说:「真的很有趣,今晚是金星呢。」

「会每晚不同的吗?」

「对呀。」

我忽然想起anson他说过星空剧社的隠喻,问:「彬哥哥,你的星星是谁呀?」

「就是这一颗。」

「金星?」

「嗯。它也叫作启明星。这也是anson教的。」

「他真的很博学呢。那么,彬哥哥你想知道我的星星是谁吗?」

「唔⋯⋯是谁呀?」

「就是你呀。你知道吗,每一次看你的的表演或你弹结他的时候,我也看得很入迷,在舞台上,你就好似一颗星星一样,很耀眼。」

糟糕,我怎可以这么不知廉耻的把这些东西都说出来!

「谢谢你。」智彬说。

我俩沉默了一会⋯⋯

智彬接着说:「喂,子健。」

「?」

「你呀,下次别再约陌生人。」

想不到原来他这样关心我的呢,害我心里甜甜的。

「我知道了。」

这,就是我和他在这片星空下的第一个约定。

我俩一同望着这一片星空,坐着⋯⋯坐着⋯⋯矇矇矓矓的,不小心睡着了。

在迷糊的意识中,

可能是那些药的幻觉,

也可能真的发生了,

我只依稀记得,

迎脸而来的清风,

熟识的白兰花香味,

七岁的时候在花园听到的《手纸~拝启十五の君へ》

以及,那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