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瑶怒火中烧,被气得脸胀红,不禁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鹿明御的襟口,咬牙切齿道:“机缘在眼前谁都会抢,但你手里有瞬移玉符,他们没有。你逃得轻松,他们却被暴怒的九尾幻狸死缠。”

“明御又不知他们没有瞬移符,”鹿明御狡辩。

“你他娘当玄寂宗每个弟子都像你一般,有个炼虚道尊师父。”铃瑶气都不顺了:“在禽宜山岭遭罪的弟子,一人一千极品灵石,不给你就交出九尾幻狸幼崽。”

鹿明御黑脸:“九尾幻狸幼崽已认主。”

“灵石给不给?”

“现在没有,日后明御必定给足。”

“什么日后?你没有,志阳道尊有。回宗里一月,你不付尽灵石,本君就将此事上报戒律院,让戒律院来定夺你这行为算不算残害同门?”

……………………

墨姿在外逛了一圈,没瞧见入眼的,便回了街角小铺。

店家大娘同昨日一般,在分线:“我听说铃瑶道君来了,你瞧见没?”

“我有遇见玄寂宗门人,”墨姿在今日之前没见过铃瑶道君。

“那肯定是瞧见了,圆眼小脸,娇娇气气看着像十七八岁。”店家大娘笑呵呵:“当年她与无圣庵赤霞道君的孽情被传得广为人知,二人画像也流了出来。我在凌庆阁见过一回。”

墨姿没想会听到师父的名:“今天午后,街上摊位少了许多。”

“那是必然,你眼瞅着吧,明日摊子就多了,不过摊上的物件肯定要涨两成价,尤其是一些稀奇古怪又没人识得的东西。”

如店家大娘所言,接下来的几天,街道边的摊子是越来越多,物价一天高过一天。墨姿见玄寂宗那行没急着离开,也就以为他们是来赶集的。

“南街有近百从汉阴山赶来的散修,听说带来不少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汉阴山来俞濛城可是要过汗离沼泽,那是一处险地。”

“确定吗?俺咋觉得不太可信。”

“去看看,又不是一定要买。”

明日就将离开俞濛城,墨姿这会也没什么事,缀在那几人身后往南街去。到了南街,果真瞅见许多生面孔。

寻思了几日,她想买一件乐器,不拘什么,方便吹奏《渡厄吟》便可。走过几个小摊,驻足在一胡髯大汉摊位前,目光定在大汉当中放着的那只石埙上。

“埙怎么卖?”

“石埙予我看看,”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鹿明御几乎是和墨姿同时开口。

墨姿没有看向旁,但揽月镜已经在她神府里叫起来了:“墨墨……墨墨,这个鹿明御有问题,他不该是这样的。”

“姑娘喜欢那石埙?”鹿明御很和气地问道。

鹿明御?就是用一块极品灵石强换他人界石的那位玄寂宗弟子。墨姿见摊主面露疑难,便蹲下身子,自行拿了石埙来细看。

这只石埙比一般的埙要小一圈,平底六孔,水之数,正好合她的灵根属性。圆肚上刻有阴阳两极圈,瞧着颇具道韵。

“怎么卖?”墨姿再问摊主。

摊主这会倒是没犹豫,取出小隔绝阵盘,看向杵着不动的那个玄寂宗弟子,意思明了,请他挪步。

可鹿明御也不正眼去瞧摊主,只垂目笑看蹲着的布衣姑娘:“姑娘喜欢这只石埙?”到此刻他也不敢确定拿着石埙的是不是墨清宸,用心神一直在追问沉默的乾元神珠。

“回应我,她到底是不是变幻了容颜?”

一沧桑男音在他神府响起:“不要问吾,吾看不透她。”

鹿明御眼波一动:“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吸尽了揽月镜的功德了,怎么会看不透?”

“看不透是因不想看透。还有吾会强夺揽月镜随墨清宸渡厄千年累积下的功德,全因当时吾并没有醒。是将要跌落神境的乾元神珠本体在自行强夺。

可你也别忘了,乾元神珠吸尽揽月镜的功德后,意外被你的神魂吞下,误将你和它原来主人的魂魄带回了墨清宸投胎之时。

乾元神珠虽是造化之物,但此行已违背天地规则。它原来的主人乃是一介凡人,可入轮回,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你不行。你是死在墨清宸手下的修士,回到初始就等于与曾经的孽帝承天一般。

天地规则之下,乾元神珠本体犯下大错,吾已跌落神境。天刑之所以还没追来,是因借母腹中的先天元气炼化了乾元神珠。不是面对面,天刑发现不了你的异样。

吾最后劝你一句,离这个女孩远一点,她身上有吾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天刑的道韵,你好自为之。”说完,乾元神珠再不发一言。

就在刚刚窥探年少的墨清宸时,它发现原来揽月镜也追了回来,只是镜灵受了大伤。还有这揽月镜……乾元神珠神灵想起二十一年前它在冥界醒来时,奈何桥上,孟婆的锅炉倒了。

这不可能,除非奈何桥上的孟婆是分.身。

边上人不移步,墨姿动了,走近摊主,示意他布隔绝阵。

站在阵外的鹿明御眼底晦暗,盯着隔绝阵,用心神冷声警告乾元神珠:“你是我之物,也请你牢记这一点。”

“造化之物乃是承天地清正之气凝成,这几年吾冷眼看你借前生记忆屡屡强夺他人机缘,便已死心。你尽管驱使乾元神珠,只要吾醒着,绝不会让它助纣为虐。”

隔绝阵内,大汉有点紧张:“姑娘,这太和石埙原是一灵宝,只是先祖与人斗法不慎大伤,埙灵受了重创,不知还在不在?两千多年了,族里无人再修音律,故这次来俞濛城便将它带上了。”

墨姿直问:“你想要换什么?”

大汉手心冒汗,不住地擦着腿:“我祖父就在后巷的破屋里,他说了一颗结婴丹或者三百极品灵石。”

“换,”揽月镜这会没空再去想鹿明御了:“墨墨,跟他换。石埙的埙灵残了,但还在。而且吾感觉用它吹《渡厄吟》肯定好听。”

墨姿神念一动,从空介石耳圈里取出一只白玉药瓶:“你验一验。”

盯着白玉药瓶,大汉愣了足有三息才回过神,慌忙接过:“是……是是,”小心翼翼地打开禁制,鼻子凑近瓶塞闻了闻,惊喜非常,“对对,就是它。”虽没看,但他不会闻错,是上品结婴丹。

有了这枚丹药,他爹结婴便可多两成胜算。

见大汉收了药,墨姿才将石埙收进空介石耳圈里,出了隔绝阵。只才走一步,一阵风袭来,卷走了脚边的摊子。

鹿明御见摊位空了,双目一紧。不会错的,一定是墨清宸。

墨姿弯唇,大汉没骗人,他确实有位厉害的祖父跟了来。寻到了合适的乐器,她也不想再逛,转身准备离开。只眼前一晃,前路被人堵了。

“有事?”

“姑娘,我把石埙让给了你,你总得告知芳名吧?”鹿明御压根没将乾元神珠神灵的话放在心里。

他以为三千世界,天刑唯两人,自己又有造化神珠,想躲过天刑耳目轻而易举。

至于墨清宸身上的天刑道韵?这个确实是威胁,但当下墨清宸于他有大用。五年前,墨清宸的资质和出身莫名曝光,他便晓有人和他一般,重生了。

而那个人就是尹志雅。前生尹志雅只是凡人,今世却是单木灵根,资质只略逊他。

前生尹志雅老死后,魂魄含着乾元神珠跟着墨清宸近千年。若不是在明毅洞天,唐雎儿领着他们狙杀墨清宸,引发洞天震动,吓得尹志雅魂魄差点崩溃不小心吐出乾元神珠。墨清宸都不知道有只鬼魂一直跟着她。

他不清楚魂魄受惊的尹志雅还记得多少事,但这于自己来说是个莫大的不利,绝对不能留。可尹志雅又不是目前的他能动的,那就只能麻烦墨清宸了。

墨姿不知鹿明御所想,凝眉说道:“第一、石埙不是你让给我的,第二、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你,所以请你让开。”

“姑娘,石埙是我没有与你抢,你才能轻易得到。”鹿明御心情不爽,果如唐雎儿所说,墨清宸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墨姿冷嗤:“那也请你记住,天下间不是人人可任你欺。我不是十年前那个被你强夺石头的稚子。你有师承、宗门做依靠,我也有。”

鹿明御笑对着墨姿,看进她平静的水眸中,心底气恼其太不识好歹,但嘴上却说:“原来是师妹,我乃玄寂宗……”

“你、我不同宗门,还请不要乱认,”墨姿起步打算从旁绕过,可那鹿明御却再次拦住她。

墨姿蹙眉,心神一动,一柄水剑出现在右掌中,这是师伯金丹前用的剑。

“让开。”

就在这时,神府里揽月镜小镜灵突然惊叫:“吾知道他哪不对了,鹿明御投胎时没喝三白汤,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好像还有点其他,只她一时半会也理不明白。

目光扫过那柄水剑,鹿明御眼底有了喜色,墨清宸还没得到清辰剑。也许在墨清宸杀尹志雅前,他有必要见一回尹志雅。

“师妹这是动怒了……”

“赤霞的小徒弟,给本君抽他这不要脸的登徒子,”街头铃瑶道君两手叉着腰,两眼盯着墨姿拿着的水纹剑。这把剑她太熟悉了。赤霞的师姐赤宁,没炼制本命剑时,用的就是它。

赤宁没有收徒,能叫她舍出这把剑的,也就只有赤霞那可怜的小徒弟。

墨姿无奈,不愧是她师父的青梅,两人行事一样清奇。

“原来是无圣庵的师妹,”鹿明御抬手拱礼:“在下志阳道尊座下弟子……”

“哪那么多废话?”铃瑶道君神念一动,插在发上的暗红色钗子飞了出去,幻化成红绫卷起墨姿就飞向城外。自己则瞬移至鹿明御身后,拎起他化作遁光紧追而去。

一整街的散修,目瞪口呆。所以刚与玄寂宗弟子对上的是无圣庵赤霞道君的徒弟?

铃瑶道君为给赤霞道君的徒弟撑腰,连自己宗门的弟子也随便抽?

城外,墨姿才被红绫放下,就闻嘭的一声,回头见砸在地上的鹿明御已站起,闪身攻去。

鹿明御同样是使剑,前世他死时已是化神道君,重生归来于剑道上的领悟不知高过墨姿几多。只困于肉身修为,不能全部释出。

对此墨姿已有心理准备,小镜子虽不着调,但说出的话还很靠谱。毫无保留全身心投入,她与鹿明御相斗两个时辰,难分上下。

凌空而立的铃瑶道君,沉目看着地面上的打斗,心口酸透透。赤霞自俗世归来,虽没得空寻她麻烦,但信传了不少。

什么我徒弟天下第一勤奋……什么我徒弟很得我师父喜欢……什么我师父现在就一心想我徒弟打上追云峰……什么让潭领珺用心修炼……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赤霞吹大牛,今天见了……好像没在吹牛。

鹿明御在玄寂宗新一代里算是头一位,金灵根,悟性上佳。说起来他还比赤霞小徒弟先入道,两人同岁,但打到现在却没占到一点便宜。

钪一声,两剑相抵,鹿明御抬腿下攻。墨姿持剑手腕不动,身子借力回旋,一脚踢在鹿明御脑袋上。

锻体之人力道小不了,顿时鹿明御头晕目眩,急急后撤,用力甩头。他怎么把墨清宸古怪的锻体功法给忘了?见墨清宸再次逼近,立时掷出一颗爆裂丸。

墨姿见状,水剑划地翻身回撤。

铃瑶道君破口大骂:“用爆裂丸算什么男人,没用的东西……”

轰一声,砂石乱射尘土飞扬。鹿明御趁机催动瞬闪玉符,离开此地,在心里给铃瑶记上一笔,只待日后清算。

墨姿持剑站定在百丈外,心神警惕着周遭。

“他逃了,”铃瑶道君双手抱胸踏空走向那布衣姑娘:“你应该听你师父常提到本君,本君是玄寂宗铃瑶。”

墨姿收剑:“我师父极少在我面前提及您,倒是师祖有……”

“什么?”铃瑶不信:“你就说她提到过我几次?”自赤霞有小徒弟后,只要潭领珺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是日日不忘提赤霞师徒来鞭策那小子。

“一次,”揽月抢先墨姿回了铃瑶的问话:“这还是在了因师太说你给她办了一百零一场白事后,吾用心引导下,她才吐了一次你的名字。”

铃瑶沉默。

可墨姿看着她那样,不禁想为师父解释一句:“放在心里的人,不用日日挂在嘴上。”

揽月镜不认同:“赤霞就天天把了因师太挂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