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泰大声喝彩,“只是难免悲观了些,虽然人终一死,可既然来过一遭,总要感受这人生五味,方不辜负了好时光。”

两人走出竹林,看到有一凉亭,亭中有一位道姑打扮的少女和一位女童,两人都拿着书本,似乎在教学。

他看了看两人中间桌上摆着的几本书和一盏茶,“就像这清茶,初品为清苦,后有回甘,岂不就是那人生,经历时自是痛苦难当,可老来细细琢磨,哪一样不是记忆里的甜?”

周泰天生豁达,或许也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对人生的态度,不强求,不逃避,乐观,积极,品位每一天。

这和妙玉的人生准则大为不同,她讲究,锱铢必较,清高自诩,以至于产生洁癖,不容于世。

两人仿佛两个极端,初一见面,妙玉的神色非常不好,冷下脸来,“哪来的登徒子,不知这蟠香寺后院不接待外客吗?莫要进来,污了我的地盘。”

十四岁的少女,穿着道袍,宽大素洁的衣裙遮掩不住那娉娉婷婷的身姿,面容白皙清冷,不见一丝鲜活之气,唯有微微懊恼气怒的眼神,给这槛外人添上了一点世俗烟火气。

周泰哈哈大笑,“可见你不清净,真正心静之人,如何会在乎外物,自然也不会纠结于别人的评价。”

“我没有!”妙玉越发气恼,就要把人赶出去。

“瞧瞧,既是方外之人,又何必讲究所谓男女大防,那我来不来这蟠香寺与你何干,又何来登徒子一说?只有你自诩是女子,而不是道姑,才会在意这些。再来说污浊的话,佛说,‘心中有佛,眼里万物皆为佛,而心不静,则眼不净。’”

说这话时,他眼中甚至带上了一抹凌厉,刺得妙玉心里一颤,面红耳赤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想要反驳,一时又想不起拿什么话来驳斥,整个人顿时心乱如麻。

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女,又自小在这蟠香寺长大,甚少见外人,再是聪明,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诘问,也难免脑子发蒙。

还是一边的梳着双髻的女童柔声反驳,“妙玉师傅自是为了我,小女年过八岁,过了那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限,两位公子冒然闯进来,总归不妥,纵我家贫,只是寻常人家女子,也不好贸然与外男接触。何况……”

顿了顿,她看向一边的妙玉,眼里有维护之意,“妙玉师傅只是带发修行,并不是方外之人,至于心性如何,与外人又有何相干?”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说的苏叶不由侧目。

原著中的邢岫烟淡雅脱俗如空谷幽兰,兼端雅稳重不争不抢,没想到小时候竟是这么个性格,想来她长大后的安分从时,是经历过贫困,生如浮萍的艰难日子后,打磨出来的。

现在还只是一个八岁女童,内心自有一番峥嵘。

苏叶见她衣着简朴,身上的襦裙已经洗得发白,却穿着整齐得体,头发用简单的头绳固定,原本鲜艳的红色已经褪去,只留一抹暗红,可绑在她头上,却也不显局促。

她的表情很自然,即便被苏叶这么明目张胆打量,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反而更近一步道,“还请两位公子离开,莫靠近了。”

周泰看妙玉一眼,点头,“是我二人的错,告辞。”

“不,等等!”妙玉深吸一口气,对着周泰和苏叶一礼,“是我着相了,两位公子要是不介意,不如留下喝一杯热茶?”

周泰挑眉,眼中闪过笑意,“天气已足够燥热,我要喝凉茶。”

妙玉:……

轻哼一声,转身去了,远远飘来带有梅香的回音,“凉茶就凉茶。”

邢岫烟惊诧,看看远去妙玉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泰然自然坐在亭子一角的周泰,眼中闪过若有所思。

周泰心情极好,笑了两声,招呼苏叶坐下,还对邢岫烟道,“你妙玉师傅去给我们煮茶了,还不趁着她不在,你多多背这梅花诗,免得又被人说背来无用,牛嚼牡丹。”

邢岫烟低头笑笑,不理他,重新坐回桌边,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开始练字。

苏叶坐到周泰对面,见他面上笑容都盛几分,不由好笑,“欺负了一位姑娘,周兄就这么高兴?”

“胡说,我何时欺负她了?”周泰不服气,眼神却不自觉瞥向妙玉消失的那条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兄竟是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吗?”难道不该被姑娘怼了,洒脱一笑,然后转身就走?

周泰这样的性格,可不会与陌生人较真,除非……

“我本就是这性子,莫非林兄后悔和我做朋友?”周泰心下一跳,听懂了苏叶的暗示,忙转移话题。

“后悔!我可太后悔了,”苏叶哈哈大笑,笑声惊动了认真写字的邢岫烟,她歪头看过来,可爱模样到有点像小黛玉,只是比黛玉还差了……亿点点。

苏叶心中评价道,唔,看在这两分想象的份上,她出声道,“小姑娘的字已然写的不错,再练两年,就有风骨了,可去应聘那文书。”

姑苏城里多了一种适宜女子的工作,就是女文书,帮助纺织工坊的管事抄抄写写,计算女工们的工钱,和账房类似,又与账房有些许区别。

因为除女文书之外,工坊都会另设账房,只是他们大多是男子,无法和女工们接触对接,那么一个负责记录女工们上工情况的女文书就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