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6

胆怯的月娘，不要悲伤。

睁开双眼，有谁站在身前。

不会遥远，陪伴等待数夜。

美丽的月娘，睁开双眼。

过去的伤魘，不再弦缺。

不只这一天，不只这一夜。

对我而言，您永远是盈满的圆月──

真怀念啊。

记忆中，有些稚嫩的歌声。

在维托斯家的庭园里，我朝前方忘我的男孩冷冷地说：

「你在唱什么鬼歌？」

「啊、莉丝，欸嘿嘿，你在的话怎么不说一声？」

一晃眼，都已经成为十年前的往事。

六岁的阿尔有些害羞地抓了抓头。

「你唱得太入迷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喊你。」

「是吗？那……那个，莉丝，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呃，我哪知？」

「咦──你这么说让我有点受到打击！」

「我是说，想要什么意见去问大人或优娜都比问我好。我感觉得出来阿尔唱的很认真，不应该问我这个外行人。」

听见我这么说，阿尔有些靦腆地傻笑。

「确实我是有点想要往歌手发展……但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嘛！现在的话，开心比较重要。」

之后，阿尔微笑着再次发问：

「莉丝，就你个人的感觉来说，算喜欢刚刚那首歌吗？」

「嗯……」

看着阿尔期待的眼神，感觉不稍微称讚一下他就会哭出来。

还好同样是六岁的我，并不讨厌他的歌声。

记得当时的阿尔听见我的回答后，兴高采烈的和我分享那首歌的歌名。

我跟着记忆中的阿尔，一同张开双唇。

「──弦月之恋……」

「莉丝！莉丝贝尔！你醒了吗！」

「咦？」

我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呀──！」

「莉丝贝尔，太大声了！」

「大小姐！冷静点！」

听见小朋和优娜同时的喊声之后，我努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同时在脑中整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因为地震而变得脆弱的山丘，崖边的土石脆弱到无法承受一名小孩的体重。

跑到岩壁边缘寻找净生草的小朋，由于崩落的岩壁而跌了下来。

之后我和小朋一起从高耸的悬崖边掉下来，没想到我还稍微昏了过去，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片肉饼。

还好，看样子是发生了意外。

我正巧被卡在岩缝形成的小台阶上，双手紧抱着小朋。

岩缝相当窄小，不这样互相抱紧的话，小朋可能就会掉下去，真亏睡着的我还能那么机智……

就在我暗自佩服自己的时候，上方再度传来优娜的喊声。

「大小姐，能使用神术传送上来吗？」

「呃，好像有点……困难。」

神术.瞬时传送的发动条件，是我的双手必须腾空。

但我现在紧抱着小朋，放开的话小朋就会掉到山谷下，无论怎么想都没办法腾出双手。

「我的写丝很擅长切碎生物的肉体，要是用来救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就别用了，你那种说法有点可怕耶，优娜。」

唰沙沙……

疾风不断侵蚀着岩壁，一个不注意台阶可能就会裂开，不能在这里待上太久。

「呜呜……好不容易拿到了净生草……」

「咦？净生草在你那里吗？小朋。」

「嗯。」

怀里的小朋点了点头，不过我不敢让视线往下看，要是不小心產生晕眩就完蛋了。

至少少了一件需要烦恼的事情，姑且算是好事。

希望之后我烦恼的事情，不会是自己的后事……

这里是被神级结界笼罩的秘境之森，无法期待外头的增援。

优娜再怎么厉害，对现在的状况也束手无策的样子。

上方不时传来优娜苦恼的呻吟。

实际上，如果没有小朋在我怀里，我完全有自救的能力。

要是让优娜的理智断线的话，说不定她会忍不住使用写诡暗杀术，把小朋……

光是想想就很恐怖，还是别随便思考那种事比较好。

「莉丝贝尔……如果我妨碍到你的话，乾脆把小朋丢下去……」

「别说那种傻话。」

「呜……」

我稍微轻抚小朋的背部，希望能藉此让她放心。

与此同时，脑海里又浮出那个情绪──

不甘心。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锻鍊自己？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不是，肯定不是。

一定有什么突破现状的方法，想想，快点努力想想，把能够利用的事物全部回想一遍。

我们现在卡在约十层楼高的岩缝间，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回想起在网路曾看过的救灾影片，消防队都会在发生灾害的高楼底下铺上软垫。

但这里这么高，风又大，软垫的范围必须铺到非常广泛才能保证接住我们。

就算把家里的床垫全部拉过来，恐怕也没办法有足够的数量。

「床垫……软垫……等等，只要能够缓衝的话……」

突然，脑子里浮出了一个可行的想法。

但是，不够，光靠那个东西还是太危险。

还需要第二层次的缓衝。

如果能在半空中再铺上一层垫子，或许……

「啊！」

确实有啊，能够在天空帮忙缓衝的软垫！

我一次又一次在脑中模拟实际的情境，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烧脑的一刻，最后得出了可行性很高的结论。

只不过，要是失败就死定了。

没有第二次机会。

「……」

光是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就让我浑身发抖。

「莉丝贝尔？」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动摇，怀中的小朋传来担忧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必须赶快做决定。

毕竟得在傍晚前将小朋送回家……

「小朋，我……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说，但你如果有什么不说出来会有遗憾的话，最好趁现在赶紧说一说。」

嗶、啵……沙沙的细碎声响，在耳边繚绕。

我所谓没有时间，是真的没有什么时间。

岩砂不断向下滑落。

我们现在所处的台阶，可能支撑不了一个小时。

「莉丝贝尔……」

小朋说着说着，将头埋进我的胸口。

「我愿意相信你的决定。」

不可思议，一直存在心中的不安，忽然间全消失了。

在心中剩下的念头，只有──

「小朋，我们一定会得救，我一定会救你。」

绝对要成功的决心。

「加油，莉丝贝尔。」

「等会见了，小朋。」

胸前的小朋抬起头来，与此同时我也能够鼓起勇气往下方观看。

我们彼此，相视而笑。

然后，我伸出手。

将小朋纤细的身躯，推了出去。

小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双手获得解放之后，我立刻发动术式。

「最大功率极速展开──神术.瞬移传送！」

魔法阵的光芒，瞬间占满整个山谷。

过去的练习，并没有白费。

我知道自己发动神术的时间，传送的物品若非人体，最快能缩至0.001秒。

首先要传送的是，第一层软垫。

我将秘境之森的湖泊，整块挖来放置底部。

现在在我们下方，应该已经形成一片湖光水色。

「瞬移传送.二连！」

魔法阵產生的光芒尚未退去之时，我再次发动新的阵式。

光是铺上湖水并不能接住从高处坠落的人体，这里太高了，直击水面就和水泥的硬度差不多。

因此，需要半空中的第二层缓衝──

在魔法阵產生的光芒里。

空气之中，传来整个山谷的震动。

「嘎、嘎！」

鸟鸣，以及翅膀拍动的声响。

带动整群白鷺，朝上方飞起。

犹如急窜的白烟，不断扑往天空的方向。

那是我传送过来的密集白鷺群。

白鷺朝上方飞翔的动能，恰巧能够减缓人体往下的能量。

「嘎！」

眼前是，源源不绝飞翔的白鷺群。

剎那间，整个山谷被壮观的白羽所覆盖。

「大小姐！」

「优娜！」

当我祈祷这个作战能够顺利让小朋降落到水面时，优娜居然直接跳了下来！

踩在不断飞起的白鷺背上，朝我伸出手。

我和优娜，手牵手在白羽形成的阶梯里漫步。

「嘎！嘎！」

虽然脚下不时传来白鷺的悲鸣，不过情况紧急不好意思！之后我再传送生鱼过来补偿你们！

穿过白鷺交叠的回廊之后，和湖面仅剩一点点的距离。

噗通！

我没有感到多少疼痛的，跌入水面。

之后，水里的身体缓慢下沉。

对喔……

话说我是旱鸭子来着……

「大小姐！」

眼里能看见优娜着急的往我这里前进，但是，小朋那里也很令人担心。

不……用……管我……

我用最后仅剩的力气，发动神术.瞬移传送，将优娜传送回水面。

相信优娜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反正我本来就是快死的人，与其救我不如先顾好还有未来的人。

身体持续的下沉，原本不断冒出泡泡的口鼻，如今也陷入沉默。

没想到我最后居然会是溺死的啊。

心情意外的平静。

就像安寧的水面一样……

胆怯的月娘，不要悲伤。

睁开双眼，有谁站在身前。

不会遥远，陪伴等待数夜。

美丽的月娘，睁开双眼。

过去的伤魘，不再弦缺。

不只这一天，不只这一夜。

对我而言，您永远是盈满的圆月──

啊，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產生了幻听。

最后还是，没能再见到……阿尔……

胆怯的月娘，不要悲伤。

睁开双眼，有谁站在身前──

呃，这首歌怎么还在脑中循环拨放。

脑……中？不、不对，不是吧……

这根本是从水里传来的歌声！

噔噔噔噔──

鲁特琴的声音？有人在附近弹奏吗？在这个秘境之森？

顺着水流，我的视线逐渐往下。

然后，我终于看见了弹琴的那个人。

有一位金发的少年，正在水里弹琴。

「不会遥远，陪伴等待数夜。

美丽的月娘，睁开双眼。

过去的伤魘，不再弦缺。

不只这一天，不只这一夜。

对我而言，您永远是盈满的圆月──」

不仅弹琴还能唱歌！吐槽点也太多了！这该不是我在死前看见的幻觉吧？

然而，那金发的身影，缓缓地抬起头。

「！」

那张脸，有种非常、非常怀念的感觉。

少年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站在水底的他，轻轻将手中的鲁特琴放下。

接着从腰际抽出另一把剑。

那是把闪耀着柏金光辉的长剑，少年微笑着举起它──

「创圣大剑.辉煌之路！」

唰啦啦啦──

少年的手起剑落，便将湖水劈成两半。

犹如摩西分海的故事那般，少年慢悠悠地将长剑收回腰际，再将鲁特琴放到背上。

接着，纵身一跃。

将半空中坠落的我，用公主抱的姿势接住。

当我们离开湖泊的范围，来到乾燥的陆地之后，被劈成两半的湖水立刻回復原状。

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超脱现实。

一时之间，我甚至以为我已受蒙主宠召。

然而随后那有些令人怀念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抱着我的少年，笑容灿烂的开口：

「为爱漂泊的诗人──阿尔比雷欧.维托斯，在此见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