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娆心下一惊,想起梦中场景,不知为何,突然手脚冰凉。

宋妙涵一见她反应,便知她一定经历过什么。

“梦是梦,梦亦非梦,一切示兆乃命中注定,施主,你是受上天眷顾之人。”

度空点到即止,万物自有其定律,他虽窥得天机,却也无法真正道破,来回因果,报应太大。

宋妙涵见度空出去,心中焦急,就想先去安慰安慰郭娆,再去找度空问清楚。但一回头,却发现郭娆早已被人揽在了怀里,柔声细语安慰。

她不再犹豫,安静地退出去,追着去寻度空。

季瑜看着怀里面色惨白的人儿,很心疼,将她鬓边发丝挽至耳后,他宽慰道:“你莫要信那老秃驴的话,有我在你身边,谁敢找你麻烦?”

郭娆神情恍惚,静默不语许久,才看向季瑜:“……可我真的梦见过自己死了,那种感觉很真实,我曾经也告诉过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今日度空又提起,好像还知道些什么,我就感觉那梦肯定没那么简单,它可能真的是一种预示,将来我会——”

季瑜用手轻压上她的唇:“别说出那个字,娆儿,相信我,你所担心的一切,将来一定不会发生。”

他眼眸幽深,低下头,温热的轻吻落在了郭娆额头,此刻却无关情.欲。

郭娆被季瑜抱在怀里,左思右想的复杂不安,最后全化在了这克制的一吻里。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上了眼,突然就感觉无比安心。

宋妙涵见过度空,就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见郭娆脸色好了很多,她稍稍放了心。

但今日这一出,大家估计都没什么兴致在寒山寺转了,于是宋妙涵又安慰了郭娆几句,约她改日再见就与她告别。

回到府上,宋妙涵心里还在不停地回忆着上一世郭娆的事情。

上一世她被郭娆求情救下,后来回到楚府,楚风离对她心怀内疚,她略施了小计便让楚风离将宋云倾彻底打入冷宫,从此不闻不问,她虽是姨娘,却相当于主母的存在。

那次魏老夫人六十大寿,楚风离带她去参加,她才真正和郭娆相识。那时郭娆十七岁,孝期已快结束,她记得没发生什么大事。可她问度空,度空只给她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什么也不肯说。

难道是她死后郭娆才出的事?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小姐,楚公子刚刚过来了。”

一声叫唤,将宋妙涵拉出回忆。

宋妙涵神情淡淡,问:“他人呢?”

拂冬咬着唇,面色有些愤慨,又不知如何说。

“说。”

“楚公子刚问了一句您去了哪里,二小姐就过来了,她说……她说先带楚公子出去转转。”拂冬是真的看不惯二小姐的行为,亏得还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竟然连姐姐的未婚夫都敢明目张胆地觊觎。

宋妙涵唇角扯出一抹讽笑,没再多问,进了屋子沐浴出来,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身边的拂冬。

“花农今日情况如何?”

拂冬回:“他今日饭菜比往日多吃了些。”

宋妙涵点点头:“现在过去看看他吧。”

西厢房一隅,屋子灯火明亮。

宋妙涵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少年。

她叹了口气,挥手让拂冬出去,然后走到少年面前,温声唤道:“小隐。”

少年听见声音,身子一颤。

良久,埋在膝间的头才抬起来。

他右边的半张脸掩在了半截白铜面具下,另外半边脸,眉眼隽秀,肌肤白净如雪。

“夜里地上凉,快起来。”

女子声音带着熟悉关切,少年涣散的瞳孔慢慢聚出几分精神,继而喊了一声。

“妙姐。”

第48章 生辰前夕

夜深人静,树下只有风吹虫鸣。

影六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掠入了姑娘香闺,犹自不敢置信。

他觑着旁边的人,又惊又奇:“孟总管,那位表小姐……”

孟安心下对于主子的孟浪也是震撼的,但跟在主子身边久了,总不得像什么都不知道,他面上装得淡定,乜影六一眼,高深莫测:“心里明白就好,不必非要说出来。”

这话说得,那就是了。

影六抱着剑靠在树上,脑子一转,脑补了一出,突然间就恍然大悟。

那次长公主府刺杀,他被派去保护表小姐时就有些疑惑了,又曾听影四说过表小姐曾脱了衣勾引……

主子与表小姐福来栈相识,本就有过一夜姻缘,主子对那位表小姐心存怜惜也是情理之中。两人再次见面,说不得主子就是有些意动的,不然主子那样一个有洁癖又冷厉的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脱了衣近他身?

这厢季瑜悄无声息进了郭娆闺房,脚步轻缓。

月光透过棱窗撒进来,漆黑的屋子渗了微微光芒,就像披了一层银光薄纱,透着宁谧的朦胧美。

不远处案桌上还燃着安神的金合香,味道芬香馥郁,还带着些女孩子喜欢的香甜,微风吹进来,丝丝卷拢烟缕犹如被冲折了腰,散开来,剎时消逝在流动的空气中。

风来风去,淡香盈室。

床前,被风拂动的流苏帘帐,被一只纤长的手掀开。

皎洁的月光盈上女子侧脸,女子面颊莹润,睡颜酣美,细细柳眉下,睫毛弯弯翘翘,就像两把扑扑的小扇,精致美丽,可爱至极。

季瑜想起这双小扇上抬时,露出的那双纯粹干净的眼,每次嗔着笑着看他时,水汪又闪亮,总是让他心底发软,心生欢喜。

她的鼻子也很美,细腻秀挺,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唇翘了个小小的弧度。

季瑜嘴角也忍不住弯起,然后俯下身,伸出手覆在了女孩子脸上轻抚。

曾经那样肖想又思念的姑娘,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的姑娘,是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可是,度空却说她活不过双十年华,这么一个让人怜爱都来不及的娇人儿,她还这么年轻,世间美妙的感情才刚在她心中萌芽,他还没教她开出一朵花来,她就要凋败,香消玉殒。

季瑜想到此,眼眸彻底沉下来。

他并不信什么预言,也不惧神魔,却怕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一个她。

他伸手从女孩儿脸颊流连到了锦被上的双手,女孩儿的手又小又软,可能放外面久了,还有些冰凉。

季瑜将被子轻轻掀开一角,将她的手放了进去,在黑乎乎又温暖的被子底,与她十指紧扣着缠绵摩擦。

……

郭娆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躺在贵妃榻上假寐,一只不知哪儿来的小白猫突然跳上了榻,钻进了她被子里,在她手边来回轻蹭。胖软的爪子轻巧巧踩着她的掌心,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舔,尖尖的牙齿厮磨着她的手指,那湿润滑溜的触感扰得郭娆心头痒痒。

正想抬起手打它一打,那小猫却突然松了口,两只小短腿攀上她的腰腹,在被子里蠕动着,轻压慢爬到了她脖颈前,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脖子上,流连着又蹭又咬。

郭娆还听见了那小猫轻轻地“喵~”,就像在叫着她的名字,轻声细语,羽毛划过心尖儿似的。它脸上的几根胡须扎到了她的脸上,它又滑出了小舌尖在她脸上舔……

早上香云为郭娆更衣,瞧见郭娆白嫩的脖子上有个大红印,非常显眼。

她一惊,掀了郭娆一角衣领仔细看:“小姐,您脖子怎么红了一块?”这夏季到了,屋子里日日都燃着特制的驱虫香,难不成还有蚊虫?

郭娆一怔,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昨晚梦到的那只猫,她坐到梳妆镜前偏头看了眼,果然有个印子,草莓似的,又大又红。

香云心里急得不行,生怕这屋子真有什么脏东西,于是替郭娆上好药后,匆匆忙忙就跑去了药圃找灭虫药。

季连欣自从那日带着郭娆去偷听墙角,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宫里不敢回来,就怕哥哥训她。

好不容易今日回来,正在廊上徘徊着要不要去见郭娆,恰巧就见郭娆的婢子风风火火地往药圃冲。

她灵机一动,想也不想就蹦出去,半道截了人,问:“香云,跑这么快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蹦出一个声音,香云吓了一跳,见是六小姐才呼出口气。

“六小姐,是我家小姐,小姐不知被什么虫子给叮了,脖子红了大片,也不知道那虫子有没有毒。”香云焦急得很,“奴婢现在是要去药圃找些驱虫药,不然万一再伤着小姐,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季连欣一听,却精神抖擞。

这可是她向姐姐将功赎罪的好机会,于是扯着香云的袖子就往药圃奔,边道:“我知道烟染这里有一种燃香,专驱各种蛇蚁鼠虫,可有用了,我帮你找!”

不远处的假山旁。

季瑜蹙着眉,转头对孟安说:“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六小姐身边的是表小姐的婢子,事关表小姐,孟安不敢懈怠,连忙弯了腰退下去打听。

再次回来时,他禀道:“药圃小童说,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在找驱蚊虫的药……好像是昨晚表小姐的脖子,被虫子咬伤了。”

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孟安想象着她颈子上有个虫子叮的大红印子,这就跟一件精美光滑的瓷器上突然有了个小瑕疵一样的道理,看着是很美,但碍眼也是真的。

主子对表小姐向来温柔呵护,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果不是他们的事还公开不得,表小姐就差被他们这些知情下属当祖宗供着了。

但现在照看她的下人却还让她受伤了,孟安似乎已经预见了主子盯着一群下人冻得能吓死人的冰渣子眼神。

他抬眼,用余光偷觑了眼那位。

这一看,却以为自己眼花了。

往常总是端着一张冰山脸的某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古怪,面上还浮现了几丝红晕。

这世上能让自家主子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菡萏阁那位还有谁?

孟安心思一转,联想起昨晚,眉毛一跳,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边,季连欣在药圃拿了药,就和香云去了菡萏阁。

郭娆正坐在窗边,拿着绣了一半的竹叶香囊在研究,看见季连欣过来,有些惊讶。

季连欣笑眯眯地跑过去,将揣着的驱虫药献宝似的拿出来给她:“姐姐,听说你被蚊虫咬伤了,喏,这个可是烟染的独家灭虫秘方,有钱也买不到,我专门找出来给你的!”

郭娆一头雾水,疑惑地望向香云。

香云就将路上碰见季连欣,季连欣拉着她去药圃帮她找药的事都说了一遍。

郭娆听完,看着季连欣,莞尔道谢:“那就谢谢连欣了。”

季连欣见姐姐笑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她哥哥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性子她了解,若他不喜欢姐姐,是不会与姐姐暧昧亲近的。

上次哥哥在祖母面前说那话肯定有其它原因,她不应该因为兴奋好奇就带着姐姐去听墙角,结果害得他们之间产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