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像没事人一样翘着腿。

月瑶原本沉着脸,自己沉默了一会却突然笑了,云淡风轻的道:“是啊,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做到太后的位置,母仪天下?”

南宫月诧异的转身看她,啧啧叹着,“阔别三日,真是不可小觑。”

“你也一样。”她冷冷的回敬。

幽凉的夜风划过深宫,冲破留芳殿残破的窗棂,云湖只身立在窗边,身上披着一件单薄外袍,她仰头看着天,看到天上高悬的明月那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一直以为留芳殿的夜空是没有月的。

宫人进来催请几次早点安息,她只是默默站着,似乎在等什么。

外面更陋三遍,外头廊下终于传来脚步声。

“你来了。”她对着窗外道。

一抹熟悉的男声出现在窗户外边,“临出发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尽管问。”

“南宫月与北齐联手攻打南秦的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她语声淡淡的,声调里没有起伏。

“如果这次他输了,就是整条命。”冷珏微微叹息,背靠着墙,仰头看着天上薄凉月色出神,她比他想像中的冷静多了。

“你要不了他的命。”她笑了笑,把握十足的道。

冷珏亦微笑,“你怎么那么肯定?要知道整个北齐现在朝中可调度的只有一半的兵力,另外一半兵权不知落在谁的手中,就连太后都调动不得。”

“输赢没关系,他要的只是这场仗本身的意义。”她淡淡的道,语声似一声叹息。

冷珏疑惑的看着她,“这场仗的意义?”

“对,亲生女儿与父亲对抗的意义。”云湖笑得凄凉,抬头望着天,“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南宫月,我十三岁跟了他,如今几年过去,他虽然看上去软弱,但只要他下定决心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一定会。”

冷珏冷笑,“他早就不再是从前的南宫月了,他现在已经不软弱了。”

云湖亦冷笑,“他从没变过,你们都被他骗了,他骨子里的邪恶与睿智是你们没人能比得上的,所以他会成为现在的南宫月,而你们……只是他指尖的棋。”

冷珏心中一沉,目光变得凝重,“如果他从前就是这样聪明,那为什么会把江山平白送给我家七少?”

“不是送,而是借。”

“借?”冷珏更为惊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镇定,自若,眸子里更是平静无波,看来她不是撒谎,他有些失望。

“对,皇位,江山,从来都是强者的战利品,先皇天性善良,人是好人,但治国无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皇后是没个心机的,不过问政事,但孝文太后深知这样下去的后果,也曾劝过,但往往却是劝后果就越严重,所以她当初要带着倾城走,太后走后,大家更是不敢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他驾崩时,国库已经亏空了,所有兵权都在别人手里,而宫里能调度的只有十万羽林军,呵,跟南诺天强大的兵力比起来,这简直就是讽刺。”她低下头苦笑,笑得有些凄凉。

冷珏默默看着她,她静了一会,突然转头看着他道:“其实,大人你不是应该见识过他的精明吗?”

“我?”冷珏一时转不过思绪。

“对啊,如果不是那枚令牌,事情又怎么会急转而下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又怎么能有机会与月瑶联手?”

……

她笑了笑,“倾城不走,他怎么有机会扳倒南诺天?那是他的软胁,他深知这一点所以要善加利用。”她顿了一下,突然问:“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

“皇后两年前就患上一种……女人病,一直吃药,只是她一向心高气傲,这种事怎么肯告诉别人,所以皇上从民间找来很多神医给她医治,但是……”他说着,黯然低下头。

云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难怪的。”

“难怪什么?”

云湖笑笑不说话,转身靠在窗台上,脸上表情高深漠测。

“难怪什么?”冷珏再次问道,追着走过去,一束光影打在她完好的脸上,他在那一瞬间怔愣了,恍惚竟以为看到了倾城,那样冷漠幽凄的背影,他赶忙低下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云湖不理他,沉浸在一种自我的陶醉里,“亲生女儿突然向自己挑战,她那高傲的父皇不知作何感想?”她喃喃自语。

冷珏自责的低下头,叹声道:“如果不是当年因为我让公主跟皇上闹翻,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早知如此,我就不会那么坚持了。”

云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笑着道:“丞相大人此次与你一起出征,你要小心些。”

冷珏有些诧异,怎么她会突然关心自己?

云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的低下头,“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不像宫里的人这么虚伪。”

听她当面夸自己,冷珏还是有些不适应,一样尴尬的低下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云湖小声道:“怎么世上的好男人都只喜欢她一个人。”

冷珏抬头看着她,知道她指的是谁,但是却不说话。

云湖凄凉的笑了笑,语声重新化为冰冷,“只可惜好人没好报。”

冷珏脱口而出道:“其实你并不坏。”

她闻言怔了怔,突然笑起来,讽刺的道:“所以我变成现在这样。”

“等到事情过去,相信皇上会给你找一个好归宿的,至于后位,你就……放弃罢!”他犹豫了很久,选了一个折中的词,希望可以不伤害到她。

云湖徒然变了脸色,冷笑道:“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立我为后对不对?”

冷珏沉默不说话,她自嘲的笑笑,仰天笑出声来,看着她失望背影,冷珏有些不忍,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快,安慰道:“但皇上一定会把孩子还给你的。”

“让我跟孩子去民间清苦度日吗?让街坊四邻都笑话他有个丑陋无比的娘吗?”

“你怎么那么想?皇上一定会妥善安排的。”

云湖冷笑,眸峰凛冽看他一眼,“他自身都难保,要怎么妥善安排我们母子?”

“对方那么点兵力,我一定不会输的。”他肯定道,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云湖渐渐微笑,用一种极为讽刺的声音道:“可是他手里有他的软胁,南诺天输定了。”

冷珏怔愣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拨腿就往外走。

云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身后传来,“已经晚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今天天黑之前就已经把人带走了。”

冷珏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眸子里生出一种浓仇,“为什么你现在才说?”

云湖冷笑,漫不经心的拂着袖袍上的一道金丝镶成的棱边,“如果今晚之前南诺天用八抬大轿接我住进中宫殿,我可能会告诉他,但是我等了一整晚他都没有来,冷大人,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了,剩下的就让你自己慢慢去琢磨罢!”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冷珏失望的摇头,先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原来只是错觉而已,她还是从前的云湖,不是恶人,但也绝不善良。

云湖不以为意的冷笑,“在你们眼中我是善是恶又有什么关系呢?自从嫁到这里,我的母后与父皇就再没管过我,没人管我的死活,我不过是她们谋得江山时利用过的一个工具。”冷珏见她这样,也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笑意变得凄凉,转身看着远方天空,接着道:“我远在边塞的孩子只能靠我,所以我不能死。”

她手指抚过脸上那道伤疤,慢慢低下头去。

冷珏叹口气不再说话,转身向黑暗的回廊走去。

(倾城)

黄昏时,日落西山,林子里野兽活跃起来,身手矫捷的穿梭在厚厚的落叶里,发出沙沙声响。

远处,一行不速之客正往山上的方向行进,几个侍卫执盾当先开道,身后是更多人马,因为了解敌人,所以轻而易举的避掉许多暗藏的机关,借着幕夜掩盖顺利上了山。

外面***动声起,薇静匆匆从外进来,“公主,有人攻入。”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是宫里的吗?”

静摇着头道:“不像,穿着夜行衣,阿九在山下设的机关全被他们破解了,现在人已经快到山洞口了,阿九带一路人挡在那里,要我回来带公主和小公主一起抄小路下山。”

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神色不由变得凝重,弯腰抱起正在熟睡的长姬,用薄裘包起来,静在一旁整理出几样要用的东西包成一个包袱,走过来道:“我已收拾好了,现在就走罢!”

我点点头,抱着孩子往外走。

她点了一支火把走在前面。

临到洞口时,已经听到了前方厮杀声传来,我皱了皱眉,转道向另一个出口去。

“好久不见。”

一道邪媚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我徒然一惊站在那里,静也吃了一惊,举着火把照向后方,南宫月围着宽大的黑袍从暗处出来,走到我身后。

我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生至头顶,“是好久不见。”

他微低了低身子,凑到我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我熟悉的兰香。”

我侧身躲开,冷冷的道:“王爷带着人打到门口是什么意思?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摄政王了罢?”

我目光讽刺的转身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