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少年累么

空气静默的异常，让人有种错觉，可能蚊子煽动翅膀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少年青涩的面孔已经显得疲倦，他双眼紧闭，眼底青黑一片，时不时的皱起眉头，仿佛在梦里也惶恐不安，

他身上还是那件普通短袖和牛仔裤，已经许久没换，因为趴在桌子上还戴着手铐睡觉的缘故，姿势很不舒服，少年动了动发麻的脚，换了个边继续睡。

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的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少年，他浑身一抖，却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继续捂着脸睡在桌上。

来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走路也有些飘忽，最主要的还是那人眼里的红血丝，在走进审讯室后更甚。

千言万语在喉咙里徘徊了好久，最后于涉只是坐下，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王宇非。”他说，“抬起头。”

那少年睫毛微颤，听话的抬起了头，因为睡觉压着的原因，他的左边脸上一大片红印子，眼神里已经恢复清明，他喉结动了动：“于经理，”

于涉这幅狼狈的模样和之前大相径庭，即使在工地，于经理也是浑身净爽，穿着体面的，可他现在在这逼仄的地方，犹如一头濒临爆发的狮子，随时随地都会把无处宣泄的拳头挥向对面的少年。

于涉起身来回走了走，想抽根烟冷静一下，才发现自己的烟早被那个女医生收走了，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拍向桌子。

“砰！——”的一声，桌子被震的颤了颤，这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胆战心惊，可对面的王宇非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眼神带了些许悲哀。

“王宇非！你为什么会在吊揽上？！”于涉抓住王宇非的衣领，厉声质问。这个男孩是那么瘦小，仿佛轻轻一掐就能立刻没有呼吸。

王宇非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于涉的气势影响，他声音因为长时间被审问有些嘶哑：“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华叔带我上吊揽，因为他说我以后是要做这个的，而且挣钱多，我们从下往上装大理石，将近…”

少年就像用应付警察那套话来应付于涉似的，这让后者更加烦躁。

“闭嘴！”于涉大吼一声，王宇非像是汇报一样的话语再次提醒了于涉，陈华死了，死在了工地上，而他没能救下陈华，一条人命就这么在眼前消逝。

王宇非果断的不再说话。

于涉冷静了一下，语气放缓“你跟我说实话，王宇非，我平常没有亏待你，华叔和我一样，看你年纪小，平常什么事都照顾着，你今天！”

他语调猛地拔高，盯着王宇非的眼睛，像是能喷出火花来，于涉一字一句的说道：“必须给我个交待！陈华到底怎么死的！”

王宇非也看着他，那眼神犹如一片深潭，内里漆黑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波涛汹涌的漩涡，甚至连水花也没有。

于涉对视着这双眼睛，半晌，跌倒在椅子上，他的脑海里是少年以前的音容笑貌，工地里总是尘土一片，噪音聒噪，当时的于涉来到王宇非身边，问少年累么？王宇非眼睛弯成月牙，傻笑着说不累，有钱挣就好。

当时他的眼里有着明亮的光，是星海，也有灼热的阳光。

虽然王宇非性格有点内向，可于涉一直觉得，这是个好孩子，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突然累极了，瘫坐在椅子上，压到了受伤的手臂也不自知，王宇非还在那里回答于涉刚才的问话。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掉下去的，或许是雨势太大，华叔没有穿那双防滑胶鞋，或许是那电线缠到了华叔的脚。”

他低垂着眼，旁人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他说，我有错：“如果我能拉住他就好了。”

王宇非抬起头，目光中尽是悲伤，好像真的是后悔的模样。

于涉重归平静：“我知道了，王宇非，陈华看到你现在这样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少年的手动了动，放在膝盖上握紧。

于涉继续说道：“会失望吧？不，不对，他会心疼你，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了。还连累了你，王宇非。”

说完，他闭上眼，似乎是情绪又险些不稳。

有人敲了敲门，于涉起身，看来是时间已经够了，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他没有在看王宇非，一眼都没有。

但他留下的话继续在王宇非脑海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里。

戚修远一直等在门外，小林知道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就是戚氏总裁后，生怕照顾不周，端茶送水样样俱到。

王志平被她狗腿的模样吓到了，忍不住出声：“你还没给我这个队长端过水！”

小林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给王志平也端了一杯热水。

王志平佯装生气冷哼一声：“看来我这个队长白当了，让你递个水还不轻不愿的，”

于涉出来的时候，王志平话语一顿，没再跟小林斗嘴，就连小林都深呼吸了一下，虽然希望渺茫，但于涉毕竟是这个工地里，王宇非仅有的朋友之一。

警方早就打探到于涉平常对王宇非很好，和陈华一样，对于年幼的王宇非很照顾，王志平还查到之前陈华和于涉发生过冲突，本来于涉会是嫌疑人之一的。

可是那天王志平看了工地的一个监控，虽然屏幕都被雨水糊了满面，可于涉独身冲上去，想救陈华的动作，还是让王志平感到清晰震撼。

反应力太快了，而且没有接到后怔愣在原地，手臂痛麻的后知后觉，都太过真实，在经过排查之后，王志平已经把于涉列出嫌疑人之列。

他希望王宇非在经过几天几夜的陌生环境里，在遇到万哥那样冰冷的审讯后，看到于涉的一瞬间，会情感泄露，吐出真言。

于涉神色平静：“戚总，我回去了。”

小林耐不住性子：“王宇非怎么说？”

于涉抬眸看了她一眼，小林被于涉那道锋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于涉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也没有看戚修远，自己直接离开了警局。

小林摸摸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小声抱怨：“什么人啊。”

王志平长叹一声，“看来是我们天真了”他转头看了眼还坐在那里的戚修远，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王志平已经对戚修远有了新的认知。

在印象里的戚修远权势滔天，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一个人，做事不留余地，无人敢招惹他。

现在王志平眼中的戚修远，就是一个总裁，还是无不良嗜好的总裁，想他见过的有钱人也算多了，个个不是赌就是吸，反正都有嫖的通病，可这个戚修远，明明是最厉害的，却专情于一人。

王志平心里叹服戚修远。

“戚总，您还有事？”王志平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戚修远淡淡的点了点头：“等人。”

“等人？”王志平不解，什么人要在警局等，他张嘴打算问了问，门口就有人走了进来。

庞瑜走在前面，见到戚修远神色一松，心道没想到俞思蓝还真的能做主，他稍微侧过身，在他后面的赵秀兰就露出了脸。

“王队，戚总。”庞瑜打了声招呼，扶赵秀兰坐下后，给她倒了杯热水：“戚总，这位就是陈华的家属。”

“赵阿姨，这位就是戚总，陈华的老板。”庞瑜在赵秀兰身边坐下，时刻关注着赵秀兰的情况，怕她突然发难。

“你就是陈华的老板？你要赔我一条命！”赵秀兰才说几个字就开始哽咽。

这一声质问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面容淡漠的戚修远。

戚修远不善于解决这种纠纷，可是袁特助被安排走了，俞思蓝说要来，被他自己制止了，走之前还在他身边说：“要态度好一点，照顾一下家属情绪，不要太冷漠”。

阿安不会解决纠纷，只会制造纠纷，也没有其他心腹可以用，戚修远抬眸看去，赵秀兰还在哭诉，几次欲跌落到地上。

他冰冷的脸庞终于有了裂缝，声音不算温和却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赵女士，应有的赔偿我一分都不会少，下午就打到你的账上，和法院证明一起送到。”

赵秀兰不懂什么法院证明，这话她就听懂了两句，钱不会少，打到账上，她还在哭，不过已经没有刚才的声势，这几天泪流满面已经让她的眼睛红肿。

“那就好，那就好，没了陈华家里就完了，他妈还病着呢，给钱就好。”赵秀兰自己从地上起来，两眼无神一个劲的说着这几句话。

戚修远蹙起眉头，打电话给袁特助让他去催一下法院，这件事最好尽快解决。

赵秀兰擦擦眼泪，看了眼庞瑜，这个小伙子一直照顾在她身边，赵秀兰只相信他：“他说的是真的？”

庞瑜点头：“是真的。”

接着赵秀兰似乎是放心了，只不过又说出了一句让众人吃惊的话：

“我要去见工地上的一个孩子，叫做王宇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