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有段时间没喝无相山的清灵茶。

一想到和她一起长大的茶树,心就软和起来。她拉开椅子坐下,时而望月思父,时而望山思茶树,就是不看匍在脚边辛苦泡茶的小二黑。

火势渐旺。

沸水突突突顶起茶盖。

黑雾沏茶,滤了一遍水,这才倒入茶杯眼巴巴端过。

胡灵接了茶,先闻再慢慢喝。

茶水入口的一瞬,女孩眯起眼来,在缭绕纠缠的雾气中眸光变得很远,很远。

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黑雾瞬间怒了。

躲在黑雾中不敢相见的某条龙抓住椅子猛摇,直把胡灵摇得伸手抽他,这才停下。

“不要胡思乱想。”男人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冷的,沉的,阴森森的,没一点活气儿,“不要在我身边想别人。”

胡灵只喝茶。

不说话。

一连喝了五杯茶,直到脑袋昏沉沉有点醉茶的迹象,她才依依不舍停下。

“我困了。”

黑雾收了炉子和茶具。

胡灵进屋,他也跟着进屋。

女孩拢着衣服抵住门,瞪他,“你进来作甚?回洞里睡去。”

“不去。”他扳着门,很固执,“我的屋子。”

“是我的屋子。”

“我的屋子。”

好好说人话怎么就是不听呢?

胡灵力气小,扳不过,黑雾大咧咧进屋,她看都没看,抱着被子出去。夜里的绿盈峰多冷啊,除了高大冰冷的杉树,外围就只有一圈扛旱的秃松。

冰冷的夜风从山间吹来,一点遮挡也没有。

吹得她像只风筝一样,又摇又抖。

胡灵背对月光站在门廊下,揉搓双臂。

黑雾进去了,又退出来。

他说,“你的屋子,你进去。”

胡灵打个喷嚏,抱着被子哆哆嗦嗦进去,砰一声把门踢上。黑雾似乎还在外面蹲守,她能感受到那种专注又幽怨的凝视。

……在就在吧,她管不了也懒得管。

重新睡上床。

胡灵咸鱼翻身,一连翻了好几次,思绪有点乱……她好像,发现了收拾徒弟的新办法。以前都是打到他服,现在或许可以以退为进。

第二天。

胡灵是被香味勾醒的。

她揉揉眼睛,寻着味道探出窗台,睁眼一看,微晕的初阳下,黑雾正在房前烧火做饭。她原先住在这里并无灶台,毕竟作为一棵容易起火的树,在家中生火怎么着都不太对劲。

可是投作人身后。

她需要吃饭,烧火做菜在所难免。

胡灵在房子犄角旮旯掏了个地炉,平日留存火种,有需要就掀开木灰加柴。

方便是挺方便。

只是用起来满屋子都是烟和灰,吃完饭还得打扫,挺累。

她洗漱了,穿上外衣出去。

黑雾正在煎蛋,蛋壳是青色的,表面还有一圈艳丽的花纹,一看就不是鸡蛋,准确地说,不像好鸟的蛋。

她不想吃,可是肚子叽里呱啦叫起来,很饿。

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诚实了。

“盘子。”

拢在黑雾中的男人说。

胡灵从屋中取出盘子,递过。

他伸手来拿,不经意碰了下她的指。

胡灵盯着香喷喷的煎鸡蛋,眼睛都不会眨。青炎盯着她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脸,眼睛同样不会眨。

她在看蛋。

他在看她。

“糊了。”她推他,扬下巴。

“哦。糊点好吃。”他说。

蛋放到盘中滋滋冒着热气,胡灵饿极了不怕烫,夹了就往嘴里送,一面呵气一面嚼碎下咽。那饥饿的姿态,说实话,对黑雾中的某条龙来说,非常陌生。

他似乎没看过她对任何东西产生渴望。

她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随便吧的模样。

也许投成人身。

没有心的树也拥有了心。

胡灵一连吃了叁个煎蛋,又喝了一大碗蘑菇汤,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晒太阳,舒服得不想动。她以前觉得幸福就是天天有茶喝。

现在幸福的内容丰富了——

有人生火做饭,而她只用袖手旁观。

吃完还能喝茶,真的好懒散好快乐。

胡灵捧着茶小口啜饮,眼睛眯成缝,看着像挠到爽点的猫咪。

黑雾搭个小棚。

干脆在外砌了灶台,打算天长地久给她做饭。

龙族人夫的路线逐渐明确。

凶名在外,专门被人类拿来吓唬小孩的青炎老祖摆弄完灶台,寻到花园,摘了朵白色的五瓣花。趁着胡灵打盹,眼疾手快插到她耳畔。

她的脸有点婴儿肥。

很可爱,有点小孩子气。

人类的躯体,每个年龄段都有那个年龄段的特征。

可是排开躯体,抛掉皮囊,她的内在永远都是她。

是师父。

是“娘亲”。

更是求而不得,拥之即碎,水中明月般的爱人。

他从诞生之初就在一遍遍捞她,捞这水中的明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一次,月亮还会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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