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场策问之后,便是诗赋,诗赋之后便是论。诗是和气致祥诗,赋是房心为明堂赋,论则是积善成德论。这三道题,可谓科场之上的经典题,也都是堆砌辞藻的西昆体所擅长的诗。

和气致祥诗,则是要将和气致祥这四个字,化用到诗里。和气致祥,喜神多瑞,祥和瑞气,这种诗再怎么写,也离不开歌颂天子,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之语。

房心是房宿、心宿的并称,宋时将房心象征明堂,而明堂则是宣明政教的地方,也就是举办朝会、祭祀等大典之地。房心为明堂,写出一篇赋,这就看考生如何联系了,但大抵是歌功颂德的一篇赋文。

还有一篇积善成德论,这出自荀子劝学篇,曰,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而这又与周易有一些联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要写成这篇文章,则要懂荀子和周易两本书,还要从自身的善、朝廷的善、君臣二者的善联系起来,就看如何破题承题,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想法了。

礼部试最后一日中午,贡院大门便已打开,交卷的士子,现在便可出贡院。不管来贡院之前,多么光鲜亮丽,可出贡院时,都是一副蓬头垢面、提心吊胆的模样。当然,也有一些人是蓬头垢面、一脸放下重担的轻松。

还有些人则在贡院之中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天气有些不好,浦城章叫人将贡院中的大蜡烛,全都准备好了,在号舍四周点亮,帮士子们照明。但子夜钟声一响,考官们便要赶人了。

但在天光将尽时,一名士子蹒跚着走到了门口,长吁一口气。两旁的吏员,皆是拱了拱手:“老爷步步高升!”

平日里,都是要给银子打赏的,但这名士子,却是摸了摸口袋,空无一文,只得尴尬地低着脑袋,往前走了。那些吏员这时倒是没有冷嘲热讽,交头接耳,议论了了起来:“看见这位没有?三日之前便已是交卷了,断了两天口粮,这是饿着肚子出来的。依我看,这位文思如泉涌,至少是进士出身。”

“不错,这些日子巡考,个个人脸上都是愁眉苦脸,只有这位的脸上,好似吃了蜜似的。凭我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位真会是老爷。”

“只是这也太落魄了些,不过,这科场之上,不看你的贫富,就看真本事。陈知应不就是穷人出身么?连中三元,现在已是身为内相!”

“你们听说没有,这次好像好出了一点小事,听说那几位藏暗语的,刚考完头场,就被罢落了卷子,还傻乎乎考了这么久,真是活该!”

而那个落魄的年轻人,揣着手来到了街口。左右看了看,长叹了一声,腹中空空如也,荷包空空如也,这便是柳永了。

想当年那也是大把大把花钱的爷,哪个什么叫灯彩佳话,哪个什么叫繁花似锦,哪个什么又叫纸醉金迷,他都尝过了。

现如今成了一名寒士,连温饱都难支撑。但柳永此时,却并未感到失望,长叹一声,只是觉得心有不甘,考卷之中,有一笔失误之处。

天光尽去,街道上两旁灯火人家,透映出一些光,还算看得清楚路。这时柳永身后有人惊喜地喊道:“七爷,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等啊。”

柳永转过身去,只见那小厮过来了,捧着一大包梨子,笑道:“七爷,我在这里等了一天,肚子饿,去寻吃的,看见一家大户人家倒去年的梨。这梨是藏在窖里的,坏了许多,可还有一些没坏,择吧择吧还能吃。”

柳永闻言大喜,拿过一个梨子,擦了擦便开始吃了起来。两天水米未入,这么晚出来,不是卷没写完,而是饿晕在了考场。

“七爷,你慢些吃。”小厮回到:“这几日,我去外头找了几天零工,应当还能等几天,但也只能撑几天,要是回家里,怕是还得找熟人借盘缠。”

“唔唔唔……”柳永大口嚼着梨子,汁水四溅,听了小厮的话,柳永心中觉得大幸,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小厮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实在是难得。

不过,柳永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考了许多次都没考中 ,这次必然也难考中,他就在商量回家了。想到这里,柳永笑道:“兴许这次不用回家了,有种感觉,这次能中。考场之上,陈知应认出我来了,还看了我的卷。”

“能中?”小厮低着头,不肯说话,他在想,前几次风风光光,前呼后拥来贡院,结果都是名落孙山,这次孤孤单单一人前来,能中才是怪了。但这时也不好说什么了,二人在街头大口嚼梨起来。

而在贡院之内,至公堂中,自浦城章以下,各位考官都是掌灯看卷。这是一件苦差事,烛火摇曳,要瞪大了眼睛,才能看清楚卷面。这种时候,谁得字若是写得不好,那可算是蚂蚱碰上斗鸡,活该倒霉。

陈初六也在看卷,这都是底下人荐上来的卷,他再细看一遍。但在陈初六房门口,却是跪着一人,脸色十分沮丧惧怕,似乎在等着陈初六发落。

看完了一卷,陈初六揉了揉眼睛,道:“就你这点手段,在宫里活到现在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件事情,你到底是打着王中正的旗号在办,还是王中正真的吩咐你办的?”

王进玉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陈学士,这件事干爹他不过问的,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奴婢得来的钱,大半要交给干爹。”

陈初六瞥了一眼,问道:“收了多少钱?除了这些被泄露出来的,还有多少人?”

王进玉一点也不敢隐瞒,回到:“一个人五万贯,收了四个人的。还有一个人没收钱,这人有恩于奴婢,奴婢写了一封信将暗语告诉给他,至于他用不用就另说了。别人也不知道,暗……暗语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此人名字便是徐翰海。”

陈初六微微惊讶了一下,若是用这个暗语,那翰海就是个地名,也作瀚海。史记中有载,卫青率骑兵北击匈奴,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而这个徐翰海,陈初六也知道,这是徐嘉志的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