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挽留,吕夷简回朝执政,于是三司六部的公文,得以快速处理掉。五天之后大朝,许世安以受贿当场罢官,贬为团练使。还有其余几人,统统外放。

接着吕夷简上疏八事,正朝纲,塞邪径,禁贿赂,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其语甚切。这八条可以算是吕夷简的政治方略,既是对执政数年的总结,也是对后来者的告诫。

吕夷简再一次上书请辞,赵祯再一次下旨挽留。下朝之后,吕夷简再上书一次,宫里再挽留。回家之后,吕夷简再上书一次,这次大内答应了。

吕夷简加武胜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澶州。节度使加平章事,仅仅是一个荣誉而已。不止吕夷简被罢官,还有一连串的人被罢官。

参知政事薛奎罢为礼部尚书,知襄州,寻改颍州;参知政事陈尧佐罢为户部侍郎,知永兴军;参知政事鲁宗道为户部侍郎,知荆南府,寻改扬州,又改陕州;吏部侍郎马解林罢为尚书左丞,知河中府;度支司使晏殊罢为礼部尚书,知江宁府……

这里有人真的被罢免,也有人只是走了个过场。过了十几天,又有一系列加官,重新任命了一批。

宰臣宋绶加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河南府李迪加集贤殿大学士,同平章事;吏部左侍郎王随参知政事,晏殊进位为参知政事。陈尧佐加资政殿大学士、工部尚书、判都省、领河务。马解林升检校太保、佥署度支司。

这一系列官职变动,在朝廷乃至天下的官场上,不可谓不是一场大地震。李迪回朝为相,却是次相。马解林佥署度支司,相当于是半个计相了。吕夷简手下,临阵倒戈许世安已经永世不得翻身,忠心耿耿马解林,却高升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不敬慎。

陈尧佐实际上降了官职,但仍旧署理河务,和他之前的职位相差不大。马解林被贬,杜衍知审官院,王随为参知政事,仍然兼领吏部事。倒是李谘、范讽二人仍然不变官职,这令陈初六有些惊讶。

官职调整之后,郭皇后正式被废。诏书上将,皇后因为没生儿子,愿意入道观修道。特封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又封净妃,干净的净。

“吕相真的走了,现已经出了京畿。计相,现如今李迪为次相,这个人不好对付,可宋绶那个老糊涂当了首相,只能依靠咱们。”

“李相还未回朝吧?”

“旨意可能刚到河南府,从那里交接之后过来,至少也得半个月。”范讽缓缓说到:“计相,应当在这半个月内,尽早图谋。”

“宋绶为人中庸,李迪处事尚可,却只是次相。陛下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将权柄拿到自己手中。”李谘低着头道:“朝中诸务,不要去争了,将宋绶控制了就行了。倒是可以去宫里活动活动。陛下权柄大增,必然要分权与那些阉竖。”

“王中正最为陛下所器重,是不是?”

“不,补之可知道三国贾诩?”李谘笑了笑,自顾自道:“时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袁军强而曹军弱,张绣欲投袁绍。贾诩为张绣谋事,曰,若投袁绍必然不为其所重。若投曹操则是雪中送炭。张绣投曹操,果然应验。宫中孰是曹操,孰是袁绍?”

“下官明白了。”范讽点了点头,又道:“吕夷简留下两个人,一个便是贾进禄,另一个便是马解林。咱们要收买贾进禄,可对马解林这种什么都不怕的人,就只能打压了。”

“吕相在时,本官便于马解林不和,他也早就知道,本官与吕相面和心不和,眼下他管了度支司,那还得了?这个人除是一定要除的。”

李谘拿起面前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含着,半晌之后,道:“听说马解林有个门生叫做贺枝吟,上次调选入京,似乎就是凭关系来的。”

范讽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既然如此,交给下官便是了。”

政事堂中,宋绶移座首相之位。百官称贺,陈初六也不能免俗。政事堂中高挂一副孔子的画像,宋绶带着百官拜了孔子,接过一杆金笔,再受百官之拜。

坐于堂中,宋绶开口道:“自上初立,太后临朝十馀年,内外无间,天下晏然,夷简之功为多。本相初掌执笔,必以吕相之政为效,萧规曹随是也。让吕相执笔之时,主上年幼,当今主上亲政,因时不同而处不同之事。”

“本相以为,当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诸公论。望诸位同僚,同舟共济,报效朝廷。”

说到这里,陈初六眉头一皱。宋绶一开始说了要萧规曹随,可后面几句,可谓截然不同,乃是完全相反。

以政务还诸司?

陈初六偷偷地看了一下在场之人,诸司之中,权柄最重者乃是计相之首,李谘。眼下度支司是马解林管着,盐铁司乃是张茂直,这两人一个资历太浅,一个根本不会来争权多利。

好个李谘,他也想当宰相?陈初六想起了吕夷简的这句话,也明白了为什么李谘还能在这里。

吕夷简临走时,将朝中一些上窜下跳的人贬走,却唯独没有动李谘。一来是,李谘势力不小,想要动他,时间不够。若是为了斩草除根,等吕夷简离开相位之后,必遭报复。二来是,这李谘自己也有些自作孽。

当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诸公论。这讨好了天子,收拢了权力,这第三步,还博得了言台谏院的好感。如此三步棋,真可谓找找命中要害。

那言台谏院归谁管呢?不就是御史中丞范讽么。陈初六心里明白了此事,刚走出来政事堂,身后便有人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一名吏员走了过来,笑道:“陈大人,户部司李大人请陈大人过去,等下有一场堂议,请陈大人旁听,出一出办法。”

“哦?为何要让本官去?这岂不是又越俎代庖之嫌?”

“现在又加中书门下行走录事一职,何来越俎代庖之嫌?陈大人在太原府整顿河务,声名远扬,所议之事,便于河务有关。”

“原来是这样,你带本官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