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人,又回到了被子里。陈初六躺着,却是全无睡意了。正式带在身边的徒弟,狄青算是一个,这陈思怀也会是一个。

“雅儿,”陈初六搂着也没睡意了的赵雅,问道:“若是我被外放到地方为官,怎么办?”

“外放?怎么会……要是真的外放,那就外放呗,咱们是一家人,你去外地了,我也跟着去。反正我也四海为家惯了,住在哪里都一样。倒是咱爹咱妈,还有盼儿、雨溪、巧儿她们,跟着受苦就不好了。”

“听太后的口风,似乎是要外放,但具体不太清楚。”

“哼,你为他们赵家做了这么多事,又没犯什么大错,要是他们无缘无故,把你外放到什么穷山僻壤,我可不答应。大不了,咱们将汴京的产业全都变卖了,找个地方隐居,不问世事。不过,我觉得是赵家倚着官人,并非是官人倚着他们赵家。”

陈初六乐道:“你不也是赵家人么?”

赵雅有一点点小傲娇:“打记事起,就没吃过赵家的饭,更别说我已经嫁给了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陈初六闻言笑了起来,这一来更不用睡觉了。起来吃了早饭,这才看见陈思怀姗姗来迟,虽然面带委屈,但比之前要精神多了。陈初六让他也吃了点东西,然后叫到书房,问道:“你平日一般做什么功课?”

“回先生的话,弟子早起便读书,用过午饭之后,再读两个时辰,然后习字。”陈思怀拘谨地回到。

“习字,用的什么帖子?”

“淳化阁帖,钟繇宣示表,黄庭经,崔敬邑墓志等。”

陈初六听了,低着头想了一下,道:“崔敬邑墓志方劲雄奇,清军劲爽,笔致浑圆。而钟繇宣示表则遒劲朴茂,字体宽博而多扁方,颇有建安风骨。两篇名帖,皆是佳品,但却是两种风格,合在一起习字,难成一派,何不择其中之一?”

陈思怀拱手道:“弟子不知哪种比较好。但弟子却更加喜欢钟繇的字,十分浑厚,好似雍容君子临于古城之上。”

“那就选你喜欢的就行,练字不能死练,只能以此为范本,活学活用。”陈初六不待他说什么,又问道:“昨天听你讲你正在读谷梁传?”

“没错。”

“你可知谷梁传有三个常见的版本,一种是西汉用当时通行的隶书所写,后来由几位经学大师传承,称为今文。一种出于孔子旧居的墙壁之中,使用大篆写的,称为古文,一种是从战国时期的荀卿流传下来的。”

陈思怀点了点头:“弟子所学,乃是今文,另外两种并不常见。”

陈初六起身,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书架,取下两本书来,又道:“你也知道,为师 叙过道统,自孔子传至荀子,故而为师治学主张,与荀子相近。这里有古文、荀卿两个版本,你都可以读一读。三本书之间的差别如果能读出来,说明就入了门。”

昨日只是嘴上应承下来了,现在送书,却是正式开始授业了,陈思怀当即行大礼接下,随即道:“弟子来时,携有束脩,但路过一家孔庙时,见庙宇中有许多孤寡,无依无靠,便将这些束脩送给了他们。弟子先生身无分文,束脩师资还请先生缓一些日子。”

“唔……你能拿这笔钱救助他人,这比送给我要好得多,为师不在意。不过,你既随我师学,就要束脩。为师不要你的钱,但你要每天给为师做点事情,勤工俭学嘛。”

“弟子愿听先生差遣。”

“这里是十文钱。”陈初六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钱,放到陈思怀面前:“你每天到我这里拿十文钱,然后去买一份报纸送来。”

陈思怀接过十文钱,却不知其中的陷阱。汴京日报,价格最低时,也是二十多文钱一份,而且还是有价无市。陈初六给他十文钱,让他去买二十文的报纸,这明显是挖坑让他跳呢。

陈思怀拿着钱出去了,陈初六又唤来一人,吩咐道:“你去跟着思怀,他做什么你都远远看着,不用去管他,把他做的事情,全都记下来告诉我,要是他遇见了麻烦,你就帮他去解围,机灵点。”

“是,少爷。”

陈初六二郎腿一翘,叉着手开始想,这陈思怀该怎样跳这个坑呢?只见陈思怀拿着钱,走到大门口,第一个麻烦就是,哪里有报纸买。这没问题,家里门子对他挺热情的,问了路他咯吱咯吱踩着雪往四为诗社赶。到了四为诗社,傻眼了,报纸早已经被抢购一空。

也不是买不到,他打听了“报纸”这种新奇玩意儿之后,想出两个办法。一个是退而求其次,买一份晚报,一个是从别人手中高价买一份二手报。可无论哪一种,十文钱根本不够。陈思怀站在冷风中,错愕得不行,先生坑我?

大内之中,冬至一到,赵祯也难得轻松下来了。虽说每天只有出席会议和批准的权力,但还是忙个不停。在御园里面,命手底下一帮太监堆雪人,互相砸雪球,看他们狼狈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人,行色匆匆,走到赵祯身边,被护卫拦住了,那人急着喊道:“边关急报,太后吩咐送过来的!”

赵祯发觉了,转过身来,道:“速速将边关急报送过来,不得耽误军国大事。对了,这份急报,太后可曾看过了?”

“太后看过了,请陛下御览。”

“唔……”赵祯点点头,接过边关急报一看,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一边往下看,一边嘀咕道:“太后看了这个,有什么交代没有?”

“没有一句交代。”那人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份急报,是冻死了人才送来的。那人将自己绑在马背上,马跑到驿站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马到驿站,没多久也死了。陛下……”

“送信的人和马,都厚葬,抚恤其家人。如此紧急送报,看来急报上的事情,已经急到了一定地步。”赵祯眼中有一丝泪花,可接下来他就犯难了,抚恤送信的人和马容易,可急报上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看完急报最后一个字,他开口道:“速召政事堂、枢密院、三司使入宫,另外再把知应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