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

众人听到这个都沉默不语了,战端一开,就是烽火千里。这次应对西凉贡臣,谁若是说错了话,导致突生战火,必要被天下人所指责。被指责还放在一边,如果朝廷觉得吃不住,还有可能将说错话了的人斩首,用以熄灭西凉人的怒火。

若是沉默不言,或许可以保全性命,但却有负侍讲之名,这比杀身之祸还要严重。在场六人,不论个人品行如何,但都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且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冯元叹了口气道:“这样不是办法,不论如何,咱们先将天子诏书议定了大致内容再说。”

孙奭也是道:“没错,有备无患,先做两手准备。西凉贡臣提出要朝廷立即押运粮草之后,太后会有两个反应,要么安抚答应下来,要么斥责拒绝,两种都得做点准备。”

“二位前辈,这两种诏书都简单,却有一桩麻烦事。”夏竦忽然道:“我等所写的诏书,需要四夷馆的人用党项语念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四夷馆的人是个半吊子,译平常的话语,词尚能搭意,可诏书却是煌煌之言,他们译出来就全无朝廷威严了。”

“啊?若是我等写好了,他们译错了,惹恼了西凉人,等怪罪下来,就是我等白白担了罪名呀!”陈执中满脸恐惧地说道。

看到人心惶惶,孙奭板起脸道:“不用畏首畏尾的,我等侍讲,乃是天子近臣,此番也算是朝廷危难之际,我等岂能不挺身而出?”

陈初六点点头:“孙前辈吩咐就行了,我等定竭尽全力。”

李葳也是道:“下官粉身碎骨浑不怕!”

一旁,陈执中来回的踱步,看大家都表态支持,他却依旧一脸的恐惧,双手一叠,回到:“诸位大人,下官一下老小,不能没有在下。这凶险之事,家父也不愿让下官去做。”

孙奭冷眼一撇:“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陈执中又是一拱手道:“人各有志,还望几位大人谅解。下官这就写下请辞的书,将侍讲辞去,再告病回家。告辞,告辞……”

说完了,陈执中转身走了,剩下五个人。陈初六不由觉得无语至极,西凉贡臣不过是想上朝来吵吵架,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这胆子是有多小?等陈执中离开,孙奭面沉如水:“还有谁想走?”

其余人都表示绝不走,孙奭的脸色才好看一些,道:“不论如何,不能有损朝廷颜面,不论西凉人要什么,我们都得回一些,剩下的都得是朝廷赏赐……”

五个人聚在一起,把明天那西凉贡臣面圣时的情况估计好。议论的时候,陈初六有意无意向大家透露了一个消息,西凉人的铁骑,正在和吐蕃打仗,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大家便明白了,西凉人暂时不会南下,最多秋后算账。

既要顾及朝廷颜面,还要顾及到西凉人的喜怒,这两者之间要平衡好,不简单。此外还要方便四夷馆翻译,太复杂了的词语,大宋这边有语,党项那边没有。各自写了几篇天子诏稿,折中取了一个不错的样稿,让大家都记住。

翌日一大早,天色微微亮,陈初六已经到了,与诸位朝参官一同等候。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西凉贡臣面圣,估计还得他出面,方能应付得了。想了一宿,总觉得还有事情要发生。

等候在朝房中的人,还有不少在闭目养神,听见门帘被挑开,陈初六看了过去,却见是枢密使张奢。在坐不少人都暗自惊讶,枢密院掌兵权,张奢不顾忌讳跑到这里来,难道有什么要事不成?

张奢从人群中看出陈初六一眼,然后直奔相爷们所在的内房,随后不久,又有人把陈初六叫了过去。

只见王曾、张知白、张奢等人的脸上,都写“出了大事”的模样,陈初六还没问,王曾便对他道:“知应,西凉人打赢了,大获全胜,吐蕃乞降,会同西凉人,大军靠近了大宋边境。”

陈初六愕然,这下好了,本来以为西凉人暂时抽不出手来,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将吐蕃打赢了。不仅没少一只手,还多出来一只手。

“什么时候的消息?”

“刚到的六百里加急。”张奢淡淡道:“从这里到边关,最少须八天时间,也就是说,已经是八天前的消息了。西凉贡臣恐怕要比咱们早得到消息,所以才这么狂妄!”

王曾、张知白等人都是脸色一变,但也没多想,张知白看着陈初六道:“你们准备的诏书草稿恐怕要换了,知应,你又应变之能,又和西凉人谈过了两次,你可有把握?”

陈初六脸色十分艰难,他拱手道:“西凉人打败吐蕃,始料未及的,下官只能保证不丢朝廷颜面了。”

王曾等人长叹一声:“也只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了。”

张奢接着又道:“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太后,几位相爷,要不要将朝会推迟,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后再说?”

“为何没有先告诉太后?”

“已经递过去折子了,希望太后能来得及看,我跑过来和你们商议,看能否想个办法出来。”

一群人正商议,外面已经钟响三声,朝会开始了。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跟着大家进入了大殿。进大殿之前,陈初六示意孙奭等人,昨天定下的稿子恐怕不行了,一切见机行事。

众大臣鱼贯而入,排班宿列,殿内站着上百人,却安静地令人心悸。

陈初六微微瞥了一眼御前,赵祯、太后都在,只见赵祯拿起一本折子,道:“这本折子,是陈执中的托病,请辞侍讲的折子,朕已经批了,不止罢了他的侍讲,连同卫尉寺丞也一并罢了,让他安心养病。今儿个大家便议一议,谁能继陈执中当侍讲?”

赵祯语毕,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起来,以往有什么大臣请辞,天子都会挽留。而侍讲更为尊贵,按说天子要多次挽留的。可陈执中一请辞,不止准了,这简直是令陈执中要颜面扫地了。

陈初六等侍讲心里则是冷笑,陈执中想接着一辞一留的时间,躲过这一段风波,没想到却直接安心养病了。临阵脱逃,犯的是不忠不义的病,这病怕是好不了,好了也当不了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