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班回家看到自己,会问自己绘画材料的进度、问自己今天又去了哪里、画了什么,像是没话找话一般。

一开始丁书涵还觉得他行径古怪反常,找不到原因、磨不到头脑。

后来她才慢慢想通——陆文曜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份比较敏感、特殊,现在又在进行跟宣传沾边的相关事情,他肯定是担心自己用心不纯,害怕自己夹带私货,给他招惹麻烦。

所以陆文曜才会这般,要问得如此详细、清楚,肯定是怕出事。

丁书涵对他这般对自己多一个心眼,比较理解——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名,陆文曜这样不仅是保全他自己,也是保全自己。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比他还要谨慎得多,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出差错,让别人抓到一点儿小辫子。

完全没有将陆文曜对自己的关心,往他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上多想。

但是这杯麦乳精,丁书涵还是觉得他有心了,舍得出钱出力试探“情报”,比那些想着画大饼、空手套白狼的男人好多了。

既然他要试探“情报”,她自然也会如他的意,也觉得关于生产建设他肯定比自己要熟悉,便顺坡下驴地将整理出来、编写上文字的画稿递给他。

“生产建设方面的,你比我熟悉,你帮我看看没写错吧~”

他这般担心这材料有问题,不如索性让他检查,还省去了自己再校对一遍的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陆文曜看着坐着的少女那双晶莹的杏眼投以自己期待的目光,心脏某个深处微动,接过了她递给了自己的一沓画稿。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麻烦自己。

他的眼神虽然看着画稿,但是脑子里却是刚刚因为交接时,自己拇指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细腻手背的触感,忍不住稍稍回味。

偶尔视线飘移到她那正握着铅笔的纤纤玉手上,和自己经常拉练训练、下地干活的手不同,别说硬茧了,掌心的纹路都柔软得感受不太出来 。

确实丁嘉年说她这双手油皮都没有破过一块儿,所以才会这般娇嫩细腻,也就是这样双小手在那天自己背着她时,很是不老实——

停!打住!

陆文曜脑内的理智将他浮想联翩强行且及时地拉回,敲响了警钟,双颊微烫地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画稿上。

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懊恼。

只能说好在丁书涵正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编写好的画稿,没有看到他浮想联翩后暗自懊恼的窘态。

他看着她写在画稿上的文字,她写的字自己之前在她去十五团讲课的时候见过,秀气、还带着一点儿笔锋。

就是那一点笔锋,让她的字虽然娟秀但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大概是对黑板和粉笔的不熟悉,她这落在纸上的字看起来感觉还是多少有些不一样,明显更为自如流畅。

光从字迹就能感受到她对这纸张的掌控更为自如自信。

而她标记的文字也让陆文曜有些意外,有些是种地和各种工厂生产的专业词汇,她这个娇滴滴没有下过地的姑娘,却一个字、一个词都没有标错。

看来很是上心,自己本以为她对西北建设兵团的一切多少有些难以适从,现在看来她对这些生产建设的了解不比自己少。

只能说是自己多虑了,或者说低看了她好些。

陆文曜看着一张张画稿,除了检查校对外,更多的是欣赏。

当他翻到那天她来地里找自己画下他们三营农业部开荒的画稿,心里有一瞬间的不真切。

那天地里有十几个人,但这张画稿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拿着锄头站在荒地里。

那天丁书涵在十五团礼堂扫盲教学的时候,他还不知为何下面的村民这般踊跃,想要将自己劳动的模样在黑板上画下来。

这一瞬间他自己理解了,被她生动记录下来的感觉原来是这般。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理智、不成熟的冲动——想要将自己的画像给剪下来,放在自己的皮夹留念。

莫名的荣幸。

他看着那幅画稿的时间最是久,丁书涵画人画得传神,自然也认出了那天在地里干活的其他人。

特别是认出那几个凑上前和张建平一起跟她打招呼的人,当时只穿这个背心,所以那肩膀、手臂露在外面的肌肉都如数被丁书涵画了下来。

莫名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她盯着他们观察了多久,才画得这般仔细,一块儿肌肉都没有放过。

他那英气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低头编写文字的丁书涵,听着站在一旁的陆文曜许久没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便抬起了头。

正好看到他皱起的眉毛,只以为自己文字哪里标错了,“怎么了?哪里写错了吗?”

“你给我讲讲哪里有问题,我来改一下。”她语气很是诚恳,就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就抓住了陆文曜的手腕,下意识地将他拿着画稿的胳膊往下压,想看看究竟是哪里文字标错了。

大概是陆文曜莫名吃飞醋的不坦荡,再加上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慌了神,本来紧攥着画稿的手突然散落了一地。

陆文曜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戳破,一下子红了耳根,蹲下来赶紧低头将散落一地的画稿捡起。

“不好意思,把你的画稿给弄掉了,没有标错……”

丁书涵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还有对方即便低下头也隐藏不了耳朵麦色肌肤透出的淡淡红色,没有想要责怪对方的不小心,但黛眉却轻蹙在了一起。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男人怎么还这般纯情得对这种动作都觉得亲密,没有脱敏……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也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铅笔,蹲下来跟他一起捡这散落在地上的画稿。

陆文曜他虽然心里是慌乱的,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万一把这她精心绘画下来的画稿弄出折痕来。

但他捡着捡着,看到地上有个一张小卡片,第一眼便认出了那小卡片上画的是什么。

正是他自己,低头不知道在收拾着什么。

看模样像是刚到西北的那几天,大概是自己收拾得认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记录了下来,自己根本没有察觉。

刚刚还心烦意乱的心,不知怎么突然想是被抚慰了一般,平静了下来冒出了其他情愫。

但陆文曜想到自己之前的自作多情,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不能想太多地对号入座,便出声问道:“这……是?”

丁书涵闻声看去,只见陆文曜手里拿着自己之前当作书签的纸片。

这卡片的大小和软硬当书签夹页很是趁手,丁书涵为效率高便每次画好一副图后便夹在纸张后面,方便下次打开画本,不用再费劲翻找。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这画稿之中。

“是你啊,看不出来吗?”丁书涵见他这般迟疑,忍不住从反问道。

周彩云都能看出来自己画的是他,当事人却这般迟疑,难不成他平时都不照镜子,对自己的长相没概念?

下一秒,她就排除了这可能,起身走到陆文曜身旁。

然后在他对面蹲下,轻轻抽过他手拿着的卡片,自然地放在了他脸旁边比照起来。

看着卡片上的他,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是他,自己刚刚还以为是当时许久没有画速写退步太多,他才瞧不出来。

现在看来只是线条有些生涩,但完全不影响辨认,他为何还会如此迟疑?

若是放到原来丁书涵这般直勾勾地紧盯着看他,陆文曜早就热透而且眼神躲避着对方的直视。

现在的他虽然心跳得极快,但是眼神却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是看着丁书涵漂亮的小脸。

陆文曜还记得自己当时站在她哥哥家楼下,第一次仔细观察她的模样,美则美矣,只是带着丝自己欣赏不来的娇俏柔媚。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份不知不觉就流露出的娇媚,潜移默化地将自己吃得死死的。

对面的女子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炙热且意味不明的目光,虽然是紧盯,但没有丝毫被打量的不适。

更像是欣赏,好似她那张脸看不厌一般。

怪不得自己觉得他格外清爽,看来是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自知之明。

就连盯着自己看都没有什么让人生厌的情感,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也格外专注。

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收回了拿着卡片比对的手,也将对方手中捡起的画稿抽走,如数地收好,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啊~”

这声绵绵软软的声音传入陆文曜的耳朵,让他心头一痒。

丁书涵还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刚刚看着自己这张脸,心里莫名萌生出了其他不能说的私心——除了这种小声嘀咕外,他还想听听对方在其他地方的低吟抱怨。

当然这个的想法待陆文曜回过神、站起身后,稍带不适应和一点点惊恐地被他死死压到了心底。

但是他的视线却注视着,眼见着丁书涵那双白皙的玉手纤纤将那个卡片又一次夹入她的随身画本之中。

看着她这一动作,心里莫名的高兴,嘴角微微上翘,根本没有刚刚的酸意。

抵达三营营部后,她和刘干事顺利地见面,看着刘干事殷切地表情,她便知道对方是抱着期待来的。

这一次刘干事没有带其他人来,让丁书涵觉得比上次自在了不少。

她拿出整理成册的画稿后,对方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刘干事原以为上次她在,给她的一周时间也不算特别充裕。

这小姑娘却能完成得如此保质保量,属实让他惊喜。

而且性格还很是内敛谦虚,明明都是能拿来用的画稿教材,却还说是初稿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跟她讲,她再改一版出来,

殊不知是这丁书涵对自己要求高,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谦虚、不骄不躁。

这里面将近二十幅画稿,每幅画稿里至少五个以上的词语,算下来全部学完绝对能认识将近两百个字。

如果这看图识字的效果好,那西北黎城地区的人民多数将要摘下“文盲”、“睁眼瞎”的帽子,不管是对于兵团文化宣传工作、还是对于他们个人而言都是好事。

这丁书涵干这个事情也是自愿没有工资拿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属不易,自然不能再麻烦她了。

而且这个扫盲工作已经停滞了一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虽然刘干事知道丁书涵的身份特殊又敏感,但心里和那东影厂领导想的一样——惜才。

“小丁啊,你这能力太好了,我到时候一定要找机会让你到我们宣传部工作!”

光是听语气就能感受到他的迫切。

听到这话丁书涵虽然知道未来十几年都不一定会有机会,但还是识趣地应下,给对方留下个好的印象。

“谢谢,刘干事赏识!”

原本丁书涵还怕自己展露了自己的画画能力,怕以后给自己惹出什么事非来。

但这扫盲看书识字的材料倒是让她找到了比较保险的方向——可以画着西北的河山,还有各种劳动人民的生产建设。

如何别人都没办法挑出自己的错处。

丁书涵她没有什么崇高的艺术理想,只想着过几年自己不要给陆文曜添麻烦,还能过现在的安生日子就好。

这画稿材料刘干事确认无误后,这看图识字材料制作便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