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可笑的面具,穆麟渊悄悄出现在尚书府的墙外,眼见四下无人,他轻松越过院墙落在院子里的树梢上。若是被人知道堂堂天子戴上面具夜探尚书府,不知又会有怎样的祸端,怕是会沦为千古笑柄吧,不过幸运的是没人知道,包括他马上就要见到的小美人。

穆麟渊看向天边一轮残月,暗叹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他第一次见到妍玉的时候,两人都还是总角之龄,然而时光境迁,再见竟是这般相互利用的局面。

当时韩家那位出了名的小姐回府消夏,他跟着皇叔逃出宫前去凑热闹。

那时候先皇还在,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不过是个有些莽撞的青年,为了一睹才女真容,带着小侄子翻墙进入了将军府,结果被如今的韩将军亲手抓到。

穆麟渊仗着年纪小,东躲西藏,在一片花丛之中找到了蹲马步的妍玉。孩子的友情来的猝不及防,穆麟渊很快和小他两岁的妍玉玩到了一起,还许下了荒唐的誓言。不过时至今日,穆麟渊最为庆幸的便是这句无心之言,让他有了接近妍玉的借口。

尚书府中,妍玉奔波一日刚刚用过晚饭,正在喝茶。去年窖藏的茉莉花茶,说不上名贵,却胜在香气清婉,春日饮用最是适宜。

紫玉跟随三夫人去普济寺小住,妍玉便放开了手脚,准备在妹妹回来之前了结于潜。

妍玉拿抹布轻轻擦拭随意,这是妍玉为长剑取得名字,这柄剑被她从韩府拿回来之后多日不用已经蒙尘,剑身在妍玉的擦拭之下又恢复了原来的光可鉴人。妍玉冲剑刃上吹了一口气,长剑发出一声令人背后发凉的嗡鸣。

春娇不晓得自家大小姐还会和这种凶器打交道,有些担心道:“小姐,这种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吧。”

妍玉道:“这种凶器,小姑娘还是不要碰的好。”

春娇无奈,难道小姐就不是小姑娘吗?

修长优美的手指在剑身上上下游走,温柔的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嘴唇,妍玉默默感受随意冰冷的温度,一丝浅笑慢慢爬上她如玉的面庞。

妍玉拿着剑走出门,将一众丫鬟小厮打发到院子外面,自己则拿着随意舞起来,不过这次她注意到躲在树上的身影了。

“梅公子,既然来了就下来切磋一下吧,也看看我近日的长进。”说着,妍玉直直刺了上去,春日衣薄,衣角裙裾随着动作上下翻飞,像一只蝴蝶。

“奇怪,上官小姐心地善良,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一见了我就非要喊打喊杀的。”梅棠的声音有些戏谑,叫妍玉红了脸。

妍玉也不晓得,她总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到了梅棠面前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

梅棠趁着妍玉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突然迫近,拉住她的手腕一甩,妍玉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梅棠的怀中,手中的随意就这么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妍玉长这么大不曾与男子这般亲近,是以被梅棠半拥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了。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朝脸上奔涌,如玉的面庞变成了鲜红的玛瑙。

两人呆呆的对视着,一时间没了言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其实梅棠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动作过于轻浮,这般孟浪行径,妍玉最是讨厌了。

妍玉反应过来,一把将梅棠推出好远。她情急之下用了内力,即便是梅棠,毫无防备之下也感到有些胸闷。

“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梅棠调笑。

妍玉这下真的生气了,一双秀眉紧紧地皱成一团,她讨厌任何超出自己控制的东西,这个梅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真真是可恶。

“梅公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再这般轻浮,别怪我不客气了。”

“上官小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梅棠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再继续调笑。

“不当讲就不要讲。”妍玉黑着脸,愤愤的转身欲走,右手将随意的剑鞘握得死紧,剑鞘上的铁扣扎住了掌心,前几日被茶碗割破的地方隐隐作痛。

梅棠见她竟这般闹脾气,觉得有点可爱。毕竟妍玉总是将自己控制的很好,就像戴了一层面具,这般直率,到叫他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梅棠慢慢走近,贴着言语的耳朵道:“梅小姐不是想借机拉下于侯爷吗?”

妍玉猛然转身:“你怎么知道的?”说罢又自觉失言,这是等于不打自招了。这件事暂时还在默默运作,若是得罪了梅棠,他从中作梗……

“我之前就说过,但凡是小姐的事,就是梅棠的事。”梅棠说的云淡风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甚至还轻轻拿起了妍玉头上沾的一片花瓣。

“你!”妍玉瞪着那只得寸进尺的手,有些愤懑。

“小姐误会了,梅棠昨日还帮小姐把崔家的那位送上了门,怎么小姐今日就翻脸了。”

“是你?!”妍玉不敢相信,她以为是天助她,却没想到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上官小姐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蹚京城这趟浑水,连这都没注意到吗?不过也是,小姐多年来偏安一隅,纵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眼界和聪慧,终究还未经历过世道的凶险。纸上谈兵可是会吃亏的。”

妍玉有些后怕,她当真是没预料到还有这种可能,一个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也只是一颗棋子那种感觉实在是叫人背后发凉。

她太过自大了,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公子所言极是。”妍玉勉强维住面上的笑,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梅棠看着妍玉防备的模样,像看着一只炸毛的小猫,他心中暗暗想笑。要想真正控住妍玉这种戒备心极强的人,必须打破她那坚硬的外壳,让她看不穿搞不懂猜不透。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别的不敢说,但是这用人之道,他比谁都来的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