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立忠的印象中,汪海跟自己说话,从來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幅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从來沒有像今天这么随和、这么客气,更不可能说出那个“请”字。

因此,他内心诧异非常,眼睛盯着正躬腰驼背给鹿书记茶杯里续开水的汪海,脑海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后,立即就反应过來:汪海肯怕要栽了,因为刚刚从新闻里,徐立忠已经知道李博堂父子已经被拘留,振兴公司也即将倒闭,而听很多人传言,汪海和谢宏达与振兴公司、与李博堂父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李博堂父子被抓了,估计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汪海、谢宏达等人牵扯出來……

想至此,徐立忠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同时又对鹿书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略佩服不已……

当汪海给鹿书记泡好茶端进去后,鹿书记仍是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靠椅上,对着他努努嘴,示意他把茶杯放到办公桌上。

然后,鹿书记便很舒服地将头仰靠在靠椅上,眼睛微眯着望向正前方,既不请汪海坐,也不问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谈,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汪海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汪海很尴尬地在办公桌旁边站了一两分钟,见鹿书记始终沒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终于忍受不了那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只好主动开口了:“鹿书记,我是來向您作检讨的,是來请求您的原谅的。”

鹿书记听到他这句话,本來微闭的双目嚯地睁开,用异常锐利的目光扫了汪海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指了指办公桌对面那张矮了几分的椅子,说:“你先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听着。”

汪海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用半个屁股挨着那条凳子的凳面,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鹿书记,刚刚我从《天江新闻联播》里面看到,新冷县振兴钢铁公司因为偷逃巨额税款的问題,已经被查处了,这个消息对我震动很大,觉得自己有些问題必须來向您汇报一下,并求得您的谅解。

“情况是这样的:四年前,我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省人大代表、振兴钢铁公司的董事长李博堂,那时候,振兴钢铁公司刚刚由国营改为股份制公司,由李博堂个人出资买下了原來的新冷钢铁厂,并且正在扩充股本,准备扩大公司的经营规模,在一次吃饭时,李博堂问我有沒有亲戚手里有闲钱,如果有的话,可以投到他的公司去,按照所占的股金份额分红。

“当时,我的一个姨妹子正好做生意赚了几百万元,想转行做投资,不想再赚起早摸黑的辛苦钱了,我那个姨妹夫原來就找过我好几次,让我帮他物色一家效益好一点、又正好需要投资的公司,他准备将手里积存的几百万资金投进去,靠投资红利赚钱,因此,当听到李博堂的提议后,我就想起了我姨妹夫的请求,于是就给他们两个人搭了一根线,让我姨妹子成为了振兴公司的股东,这几年,由于振兴公司效益比较好,我姨妹子从公司分回的红利大概有一两千万元。

“当然了,您也应该知道:李博堂是商人,商人的本质是逐利的,他让我的姨妹子在他公司入股分红,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这么大的便宜给他们占,他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就是想利用我这个省委秘书长的权力,为他和他的公司摆平一些事情,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税收方面的一些事情,比如振兴公司前两年的所得税减免,我在其中是说了话的,也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的,振兴公司这几年偷逃这么多的税收,我这个省委秘书长难辞其咎。

“所以,我现在诚恳地向您做出检讨,并愿意为此承担我应承担的法纪责任,同时,我对我的这些违纪行为给省委领导班子形象带來的负面影响,表示深深的歉意,也愿意诚恳地接受您的批评。”

鹿书记对他这番避重就轻的所谓“检讨”不置可否,等他说完以后,又沉默了一两分钟后,这才问道:“汪海同志,对于你姨妹子在振兴公司入股这件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汪海忙答道:“我刚刚已经打了电话给我那个姨妹夫,让他将这几年从振兴公司所分得红利,一分不剩地上缴到省纪委去,因为从我的角度來说,那些红利都是违法所得,必须上交给国家,而且,这也是弥补我的过错的一种方式,所以,那些钱一分钱都不能留。”

鹿书记点了点头,说:“新冷振兴公司偷逃税的案子,我也是今天晚上看新闻才注意到,至于你刚刚向我主动讲出來的这些事情,我也暂时沒有掌握真实的情况,所以无法妄加评论,不过,你今天既然主动來跟我说了,明天我找省纪委具体办理这个案子的人來问一问,你有什么问題,该承担什么责任,我相信到时候都会有一个结论的,你现在來找我自求处分,还为时过早。”

汪海知道鹿书记这是故意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心里真的有点急了,在咬牙权衡了一阵后,终于用颤抖的声音对鹿书记说:“鹿书记,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从去年一年,就检查出患有比较严重的糖尿病,医生早就建议我住院治疗了,这几天,我感到身体越來越不舒服,实在是无法胜任工作了,所以,我想请求您批我几个月病假,让我到医院去静养几个月,在我养病期间,希望您指派一位副秘书长暂时接替我的工作,我实在是不能再承担任何工作任务了,我今晚來找您,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鹿书记有点惊讶地看了汪海一眼,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我批准你的病假。”

汪海见鹿书记回答得比较干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继续说:“鹿书记,我还有一个请求:我在秘书长这个位置上也干了七八年了,服务了两任书记,这个工作确实既繁杂又累人,我的一身毛病,估计也是这么操心费力累出來的,所以,我想撂撂挑子了,明年党代会召开后,我想请求中央让我去省政协或者是其他清闲一点的部门任职,希望鹿书记能够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