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

“乡试的时候,太太就上下打点,换了我的试卷。”

“啊。”

胡珊兰惊呼,顿时明白,大为慌乱:

“那……”

“别慌,没事了,我已将此事告知晏家,皇后娘娘也已知此事,皇上英明,不会叫她如愿。”

胡珊兰还是惴惴不安,催促道:

“若是中了,还得殿试,书不能丢。”

殿试才决定着他的真正结果。

郑蔚给她掖了掖被子,等冬儿回来才走。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书来了,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给胡珊兰揉腿。胡珊兰看着她,心里从没有过的平静,她不过稍动动,郑蔚立刻丢了书道:

“怎么了?”

胡珊兰笑道:

“你安心看书,让冬儿来就好了。”

郑蔚却没理会,又拿起书看。

放榜是在半月之后,郑蔚这些日子始终在东厢看书,虽少与她说话,但始终陪在她身旁。每每郎中来诊治,也是攥紧她手,让她觉着安心。

放榜这日,胡珊兰早早醒来,郑蔚已在她身边坐了,阿瓜去看榜,胡珊兰心慌的很,叫冬儿把她藏起来的,剩了最后的那点银锞子拿出来,一个一个装进红喜袋。装银锞子的时候,她手都在颤抖。

胡珊兰满天神佛的求愿,难捱的熬着,快要午时的时候,阿瓜一叠声的叫喊从院子外头就传过来,胡珊兰一颗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儿。

作者有话说:

狗蔚:我后悔了。

茉:呵,迟了!

第二十二章 探花郎

“爷!中了!中了!三月十五殿试!三月十五!”

胡珊兰狠狠松了口气,鼻尖酸涩眼泪上涌,忽的站起来又踉跄坐回去了。郑蔚忙着扶她,埋怨道:

“急什么,别急!”

胡珊兰转头朝他笑:

“中了!中了!”

郑蔚却淡然的很,见她笑的高兴,也笑了笑。胡珊兰一叠声叫冬儿把昨儿准备的红喜袋拿来,可惜却并没报喜的上门,也没人登门贺喜。

原来报喜的在门上就被郑家人一把铜钱打发了。

胡珊兰瞧郑蔚的样子,仿佛意料之中,便也不再提了。天大的好事儿,在这小院儿就只仿佛水点打在池子里一般,泛了些许涟漪就不见了。

立着殿试照旧还有半个月,郑蔚如常,还是每日来东厢看书,一边看书一边给胡珊兰揉腿。等到三月十五这日,胡珊兰已能坐在床边看他离开。

天不亮郑蔚就走了,脚步没停,却与她笑了笑。

三月中旬的天已经暖和起来,郑蔚院子里只一棵枇杷树,胡珊兰不禁想起她在胡家的院子,她种了两棵合欢,还种了一片鸢尾草,这个季节正是开满紫色蝴蝶一样的花儿。

胡珊兰在窗边枯坐,信马由缰的回想。与郑家对比,在胡家时的姐妹相争都仿佛不算什么了。她甚至想到郑蔚若沦落到补缺,郑尚书大抵就会与她爹商议,把她四妹胡璎兰嫁过来了。

胡珊兰攥了攥手,直到掌心刺痛才醒过神来,怔怔看破损手心沁出的血。

除非郑蔚离开郑家,否则他拗不过郑尚书,即便不是胡家女,他也总会再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与郑家得益。所以郑蔚那么努力读书,是奔着外任去的。

思及此,胡珊兰心里又泛着甜。

胡思乱想一整日,但心慌没停过。郑蔚回来已是夜色沉沉,带着疲惫来到东厢,与胡珊兰说了会儿话才回去歇着。

胡珊兰心疼不已,他能做的都已做完,往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殿试放榜是隔日,第二天郑蔚照旧起的很早,但在胡珊兰这儿看了会儿书,阿瓜过来:

“爷,门上有您书院的同窗送来的信儿,要请您出去聚一聚。”

郑蔚头也没抬:

“不去了。”

一个来月,胡珊兰的腿虽好了许多,可到底那么冷的天跪了九日,有些伤及根本了。他今日没看书,揉腿揉的很认真。阿瓜就回话去了。

胡珊兰实则是心慌的,从殿试前几日,就开始心慌。但她不敢问,她觉着郑蔚现下必然也是心慌的。郑家这地方,委实不易过活,离开才是正路。但只要孟夫人不肯,郑蔚想要分家都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只有外任。

这一天,所有人都默契的很少说话。胡珊兰这一夜都睡的不安稳,第二天天不亮,郑蔚就在东厢窗外徘徊,然后与阿瓜走了。

他们要去皇宫门外的青龙大街等着放榜。

等结果无疑是最煎熬人心的,胡珊兰心慌不已,度时如年。巳时五刻,胡珊兰忽然听到些许敲敲打打的声音,带着喜庆的唢呐,仿佛印证,冬儿慌张跑进来,满脸喜色:

“姑娘!姑娘!报喜的来了!”

报喜?

殿试报喜,只有一甲!

胡珊兰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呆坐着,瞪大眼,只怔怔的发出一声:

“啊……”

冬儿眼泪就下来了。

崔婆子抖抖索索跑进来,满脸堆笑,那些声响就在院子外头。

“哎呦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六爷中了探花郎!报喜的已经到院儿门外了!”

她又悄悄凑近:

“已经到老爷那里报过喜了,老爷叫来六爷的院子留些喜气!”

胡珊兰胡乱点头,抓了几个红喜袋塞过去,崔婆子高兴的哎呦了几声,自己留了一个,捧着一把出去了。

听着唢呐声,还有外头一叠声的恭喜,以及郑家下人围在院儿门口的喧嚣,胡珊兰这时候才仿若如梦初醒,捂着嘴掉泪。

三甲,探花郎!

这时候的郑蔚大抵已在游街了。

胡珊兰多盼着现下能下地,能去看他游街的风采。她恨恨的锤了锤自己的腿,一叠声叫冬儿:

“拿银子去大厨房料理些六郎爱吃的,晚上好好庆贺庆贺!”

冬儿一叠声应着去了,崔婆子打发走送喜报的,见胡珊兰独自在屋里,便留下陪她。看她手足无措,少不得说了许多恭维宽慰的话,好容易叫她平复下来。

午时三刻,冬儿提着午饭回来,才进屋,郑锦芝就来了。

隔着门,郑锦芝与胡珊兰道喜。

这个郑家庶女在孟夫人跟前时始终谨小慎微,但现在却骄矜倨傲,她看了胡珊兰几眼,流露了几分艳羡与嫉妒,还有丝丝缕缕的厌恨。

“谢五姑娘。”

胡珊兰也淡淡回礼,郑锦芝道完喜却没动,等胡珊兰再看过来时,她笑了笑:

“说起来,今日游街生了一段佳话,没片刻就传遍盛京了,胡姑娘还不知道吧。”

不等胡珊兰回话,她自顾自道:

“今日探花郎的风采可是远胜状元公。这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抛花抛玉,恰巧有那么一朵,就落在六郎发簪上,成了探花郎簪花的美谈。”

她慢条斯理恍然大悟般又道:

“扔这朵花的,是平章公余家的嫡女。这位余家姑娘的母亲是闻圣大长公主,姑祖母是文贤太皇太后,今上是她的亲表兄。”

胡珊兰的心陡然一沉。

郑锦芝看她终于变了的脸色,顿时心下痛快。

她怎么能不恨呢?她的亲事是孟夫人张罗的,如今孟夫人与郑昶接连出事,那家借口公务繁忙,将说定的婚期拖延了。思及此,她咬牙笑道:

“六郎若娶了余姑娘,往后仕途必定一帆风顺,真是可喜可贺呀。”

她笑着走了,胡珊兰心沉到底。

世家贵女当街抛花,这姑娘若没点心思,怎敢如此惊世骇俗。胡珊兰此刻也忽然想起,探花郎也是要入翰林的,他们只怕没法离开郑家,也没法外任了。

失望是不可避免的,但入了翰林郑蔚前程无量,这也是大好事。她打点精神,不想被郑锦芝说的话扰了心神,阿瓜这时候却匆匆回来了:

“姑娘!”

他脸色不太好,却强笑着:

“爷中了探花郎,这会儿平章公府的世子爷请了爷去说话,晏公子也陪着,爷只怕要回来的迟些,叫我先回来与姑娘说一声,免得姑娘担心。”

平章公府这几个字叫胡珊兰陡然一慌,余家姑娘前脚抛花,余世子后脚就把郑蔚请去了,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但她只笑了笑:

“好,我知道了。”

阿瓜转头就跑,冬儿会意,悄悄跟了过去,小半个时辰回来:

“姑娘,在韵春阁。”

胡珊兰硬撑着腿站起来:

“走,瞧瞧去。”

她心慌的很,也夹缠着浓密的难受。瞧这样子,郑蔚是要娶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趟,但她现在就是想去。

冬儿忙去张罗,雇了马车,又找崔婆子几个把胡珊兰送上马车,就直奔韵春阁去。胡珊兰才下马车,脚一踏地,腿上就刺痛不已酸软无力,她强撑着去了二楼雅间儿,在门外听屋里推杯换盏,晏深正与人说话,好半晌都没郑蔚的声音。

忽然余世子道:

“说起来,六郎今科的试卷,皇上大为赞赏,原是要钦点状元的,可惜……”

“这是为什么?”

晏深不解,余世子笑了笑:

“左不过,还是为着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