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老大一滩白色污渍喷了白阆半边脸都是,和他脸上的胭脂、腮红混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狼藉的色块,让他那张诡异的脸更多了几分狰狞。

白长空抬头,看了一眼高空掠过的红影。

他又看向了卢仚,嘴角一缕血渗了出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白长空顾不得朝着卢仚发作,而是嘶声尖叫着。

“你,是想要毁了白家?”白长空紧握双拳,凌厉的目光朝着四周乱扫,只想找到记忆中那道熟悉的,曾经爱如掌上明珠的身影。

‘叮叮’、‘叮叮’!

街口,岔道小巷里,清脆的银铃声传来。

和白阆一般,穿着猩猩红短袖短裤童子装,光着脚,扎着两条朝天辫,脸上涂得和鬼一样难看,手持两个银铃的白奚蹦蹦跳跳的行了出来。

他‘咯咯’笑着,一路敲击着银铃,载歌载舞的从卢仚身边跑过,径直来到了白家门前。

“白家老爷,福寿无疆!”白奚咧嘴,露出两排白生生的大牙,‘咕咚’朝着白长空跪拜磕头,然后伸出了两只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白长空又气又急,当即一口血喷出。

他看着白奚,嘶声道:“奚儿,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到了如此境地,如此境况,白长空的本性暴露无遗,他看着两个儿子,突然嘶声尖叫起来:“我白家对大胤忠心耿耿……我儿白阆、白奚,随平乱大军远征安平州,可恨妖人作祟,他们,他们……他们是为了大胤捐躯了!”

卢仚看到白长空如此做派,听到他宛如叫魂一般凄厉的吼声,只觉浑身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颗颗的不断冒了出来。

世上从不缺少吃人血馒头的下三滥。

但是吃自家儿子的人血馒头,而且吃得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卢仚加上上辈子,不要说见过,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咔嚓’声中,沉重的甲胄从北溟戒内无声飞出,一块块厚重的甲胄部件犹如活物,灵巧的围绕着卢仚盘旋飞舞,迅速披挂妥当。

‘叮’的一声,面甲放下,卢仚全身都封闭在了厚厚的甲胄中。

他伸手抓起了沉重的长枪,同样被全封闭的护掌手掌包裹的手指,轻轻的扣动枪柄,发出‘铛铛’脆响。

刺耳的唢呐声传来。

从大街的另外一端,一条岔道小巷里,同样身穿童子装,擦胭脂抹粉,扎着朝天辫的白邛跳着诡异的舞步,双手拎着一支铜唢呐,吹着大胤民间的丧葬曲,蹦蹦跳跳的顺着大街到了白家大门前。

白邛站在白长空面前,将一曲丧葬曲吹完后,这才笑盈盈的朝着白长空跪拜、磕头,然后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缺口的大海碗,递到了白长空的面前。

“白家老爷,阖府出殡……风光大葬哪!”

白邛的声音又尖又细,好似半夜里幽魂的哀嚎,随着风飘飘荡荡的传出去了十几里地。

整个街坊,一座座大小院落里,无数官宦、名士纷纷逃离自家的宅邸。

有几个托了关系,好容易在雨顺坊购置房产的巨贾更是一边拖家携口的逃跑,一边絮絮叨叨的问候白长空的十八代祖先。

白家这宅子不断的出各种幺蛾子,不断的闹出各种邪门事情。

这一片街坊的房产,都得崩盘!

以前重金购置的宅邸,以后能打对折售出就算是不错的事了。

如果白家还继续呆在这里,怕是这一片街坊的宅子打三折甚至是一折都难以出手。

卢仚的雨顺坊勘察司衙门,就在白家宅子的北面,就隔着一条大街。白阆等人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闹腾,卢仚的下属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卢仚急忙吹了一声口哨,朝着赶来的下属们挥了挥手。

“退去,死守驻地,不许轻举妄动。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掺和的。”卢仚厉声下令,将赶来的下属们又赶了回去。

‘咣咣’!

有铜锣声响起。

白长空的又一个儿子,名叫白崂的,和几个兄弟做同样的打扮,左手挂着一个直径两尺的大铜锣,右手拎着一个木锤,‘咣咣’敲击着铜锣,同样蹦跶着赶了过来。

“白府出殡,大吉大利!”白崂和三个兄弟站成了一排,笑呵呵的朝着白长空翻着白眼:“白家老爷已经在了,白家三代诸位少爷何在?”

白家大宅门内,传来了一众白家三代少爷们的惊呼声。

这些年龄从十一二岁岁到二十岁出头不等的白家少爷,躲在一众家丁护院的身后,看着门外装束诡异、言行骇人的长辈,七嘴八舌的哭喊着。

‘伯伯’、‘叔叔’、‘阿爹’……一群白家少爷的哭喊声,让白长空心乱如麻,嘴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悬浮在他面前的锦帕剧烈的震荡着。

无论是拨浪鼓的‘咚咚’声,银铃的‘叮叮’声,铜锣的‘咣咣’声,还是唢呐尖锐的声响,都在无时无刻的攻击着白长空。

白长空以一人之力,苦苦抵挡着四个儿子的诡异攻击。

他心痛儿子们的悲惨遭遇,又被一群不成器的孙子的哭喊声弄得心烦意乱,他体内刚刚凝聚的极乐法力躁动,大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死死抵挡着四个儿子的攻击,再一次嘶声高呼:“这,究竟是为何?”

“我白长空,对大胤一番赤胆忠心;我白氏满门……”

‘嘭嘭’!

巨大的轰鸣声将白长空的吼声彻底压制。

他的另一个儿子,名叫白俪的,同样做诡异的童子装束,脖子上挂着一条牛皮袋,腰间架着一口三尺直径的牛皮大鼓,双手拎着鼓槌,蹦蹦跳跳的,敲击着大鼓行了过来。

这大鼓的声势比之前的四种乐器可要浩大许多,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震波横扫,白俪所过之处,大街上两丈长、三尺宽、厚两尺的花岗岩条石被震得‘哗啦啦’上下乱蹦,好些条石蹦起来七八尺高,被震波吹得宛如纸片一样远远飞开。

这些条石重量惊人,被震波吹走后,径直轰穿了大街两侧的院墙,轰进了其他住户的家里。

侥幸是这些比邻白长空家的住户早已逃走,否则白俪的这波施为,起码能打杀上千人不止。

鼓声一响,白长空再也无法抵挡。

他面前的锦帕放出的光雾破碎,好几颗小珠子‘啪啪’炸成了粉碎,他闷哼一声,大口吐血,踉跄着向后不断倒退,一直退到了大门里去。

白俪扛着大鼓来到了白家大门前,同样朝着大门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阴阳怪气的尖笑着:“白家今日,阖府大葬,良辰吉日,大吉大利!”

一名十五六岁,生得颇为俊俏的白家少爷猛地向前冲出几步,朝着白俪大吼:“爹!”

白俪的身体晃了晃,他翻白的双眼一阵抽搐,眸光骤然回复了清明。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一口黑血喷出老远,嘶声吼道:“逃……带着你娘……逃……”

一句话没说完,白俪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他‘嘭嘭嘭’连敲了好几下大鼓,壮着胆子冲上前来的白家少爷被震波一冲,浑身衣衫炸碎,前身皮肉炸得稀烂,浑身骨骼‘咔咔咔’接连崩碎,身体扭曲如去骨的黄鳝,扭曲着向后喷血倒飞。

白俪双眼再次翻白,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第175章 扭曲,九子(4)

手指扣响枪杆,卢仚冷眼旁观。

白俪的挣扎,父爱的流露,或者说是人性的升华之类的……都没能打动他。

白家这一家老小,卢仚已经看透了。

这群人吧,啧。

大胤若是失去了他们,就算不能变得更好,但是绝对不会变得更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风凉话还是可以说说的,于是,卢仚提起了一丝归墟仙元,轻轻将自己的话传遍了附近几条大街。

白俪身体挣扎、蠕动,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不断有黑色血沫子从他嘴角渗出。

他挣扎,拼命的挣扎,然后,就没了动静。

他又变成了刚出现时的那副模样,死气沉沉,邪气四溢,眸子里灰扑扑的,再也不见任何灵光。他身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灵智被抹杀,他彻底变成了邪物。

‘哒哒哒’!

青柚三女骑着血蹄乌骓狂奔了过来。

在她们身后好几里的地方,三头小叫驴迈着不紧不慢的小步伐,慢悠悠的朝这边赶着路。

卢仚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青柚三女的小叫驴,也是蛮傲娇的。

“这是……什么鬼?”青柚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辣酱汁水,瞪大眼睛,很是惊诧的看着白家大门口站着的那几位。

卢仚压低声音,将白阆等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青柚呆了呆,从行囊中翻出了那本厚厚的书本,认真的翻找起来。

“鬼物篇,鬼物篇……嗯,大头鬼,吊死鬼,跟靴鬼,溺水鬼……”翻了数十页后,青柚皱起了眉头:“九子鬼母?耶?白家正好有九个儿子?”

低头看看书本,抬头看看白阆九人,青柚一脑袋雾水的看向了卢仚:“但是,九子鬼母似乎,也不是这般做派?这,这,这……”

青柚目光散乱,陷入了莫名的凌乱中。

她的一切江湖经验,都来自自家先祖游历天下书写的手札。如今老江湖的经验对不上新情况了,她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总之是鬼祟,你们怕什么?”卢仚看着青柚三女,安慰道:“见怪不怪,一剑斩之,怕什么?”

青柠、青檬一边用手绢擦着嘴,一边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

剑修!

剑修从来不问敌人是什么,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之类的哲学问题。

面对敌人,剑修只管挥剑斩之,如此天下可定!

青柚也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她将书本收好,瞥了一眼卢仚轻扣抢杠的动作,有样学样的,水葱一般水嫩的手指轻轻的扣动剑囊。

青柠、青檬也是眼睛一亮。

她们莫名的觉得,这个动作很……很怎么说呢?

威风?

气派?

似乎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