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贤笑了笑,反握住高明,又说自己沾他的光获得了vvip服务,从进机场到上飞机几乎没怎么排过队。

其他旅客开始登机,客舱很快就几乎坐满了。高明的兴奋劲也就这么多了,还没起飞就变得昏昏欲睡。

陈贤担心他长时间在人员密集的密闭空间感染病菌,逼着他戴好口罩。得逞之后,他侧头看着被毯子和枕头包裹着的人。他堪堪能坐稳,即使睡着也还紧握着扶手。陈贤把手搭在他手上,那人眉眼舒展了些,好像安心了点。

十一个小时飞抵中东城市中转,给了他们稍作修整的机会。两个小时之后开始第二程,上一程高明还能醒来吃点东西、自己活动活动,这回一坐下就是迷迷糊糊,干脆连续睡了三个小时,全靠陈贤帮他顾着身体。

“醒醒啦,来喝点水。”快要降落了,陈贤轻声唤醒他。

侧窗边一个乘客此刻刚好拉起来舷窗挡光板,一束光不偏不倚照到他们身边。高明困倦地哼了两声,在头枕上蹭了蹭,缓缓睁开眼睛。

“嗯,谢谢哥。”他又用了两分钟才清醒,接过陈贤手里的水瓶。

眼睛又干又涩,又被那光亮闪得睁不大。高明摸到眼镜戴上,侧眼去看那光的来源。

“云在我们脚下,是粉色的。”他突然说。

陈贤也看过去,真的如他所言,舷窗外下半是一层粉色的团云,和蓝色的天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非常梦幻。

“坐了这么多次飞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云。”陈贤陪着他聊天。

“我也是。想想上次坐飞机也是去开会,那次去的日本。”高明说着,拉下口罩喝了口水。

“那是挺久之前了吧?”陈贤想起他在高明的简历上看过这条。

“差不多四年吧。那时候讲的那个课题今年发表了。”

“真不容易。”陈贤感叹,他其实不明白有多不容易,只是觉得这时间跨度不短了。

“不是我做的,我生病那会这课题被老板交给师弟了,那师弟挺给力的。”高明点点头,微笑着,不知道这笑是欣慰还是遗憾:“可惜他答辩那时候我又病了,没去听成。”

“毕业了?”

“嗯,拿了霍普医学院的offer,去做博后了。”

“你呢?”陈贤问:“你毕业想去干什么?”

“我?……我还没想过。” 高明答,这话题他暂时还没勇气开启。

陈贤伸手拨了拨高明的头发,道:“没事,慢慢想,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听到这话高明有点恍惚。他安静地看了陈贤几分钟。这话太像以前父亲说过的了,这么多年,他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这样的鼓励。

“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陈贤看他开始愣神了,赶忙又开口安慰。

高明笑道:“我哪辛苦了,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你很努力了,你看你每天都多忙啊。别人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你还有复健这项事业呢,两头都不落。你这叫多线程工作。”

“你可真会说,我也就是忙着生病而已。”高明瘫靠在座椅里看着陈贤,他墨黑色的眼睛正反着光亮,也倒映着自己的幸福的样子。

不会是在做梦吧?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人,正和自己一起在万里长空上并排坐着,看外面如幻如梦的绝景,谈论着同一屋檐下的朝夕与共和未来的打算……

高明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一点都不疼。

果然在做梦啊。

他笑了。

德国北部的风很大,飞机下降高度的时候遇到强气流,颠簸得厉害。几下突然的失重让陈贤都很不舒服。他立刻去看高明,那人果然又闭上了眼睛,皱着眉,手紧紧抓着胸口。没几分钟,脑门上就冒了些虚汗。

陈贤也把手覆上高明胸口,叫他:“高明,没事吧?心脏不舒服吗?”

“还好……”他的声音几乎被机舱轰隆隆的震动声掩盖住了。

可他的样子显然不够好,但陈贤又没什么能做的,只能白白地担心。空姐也走来在高明旁边蹲下,询问他的情况。

“真没事,正常的……”高明努力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漆黑。他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心里其实慌得很,但更想让陈贤别担心,还是继续说:“血压问题,缓缓就能好。”

这一缓干脆缓到了飞机停稳之后。他意识都是清醒的,陈贤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只是一直闭目养神,身上也没一点力气。

“高明,别睡着了,我们到了。我抱你好吗?”

听到陈贤叫他,高明努力睁了睁眼。视力恢复正常了,只是身上虚,头也痛。他知道别人都在等他下飞机,于是抬朝陈贤了抬胳膊。

陈贤扶着他的上身,用羽绒服把他裹起来。然后慢慢让他屈膝,等他肌张力下去一些,才缓缓抱起来,直起身子往机舱外走。

把他稳稳放在临时轮椅上,陈贤扶了扶他无力侧歪着的头。

“还好吧?高明?”

“没事,放心。”

虽然一直说着没事,但坐了这次长途飞机,高明又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折腾了。

毕竟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不知道这趟旅程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他想着,深呼吸了一下。

高纬度地区特有的白晃晃的朝阳正照耀着廊桥,高明眯着眼看了看外面。天空上有飞机拉的尾迹,每一道都好像象征着自由和未来,被照呈金色,那么亮眼。身体的不适好像也被这阳光驱散了些,他感觉好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