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月带了秦敏南下,在江南名城宁州买了一座幽静的小宅邸,住了下来。

除了两人各自贴身的仆从之外,再没用雇任何仆从。

在这宅子里,秦敏不用像在云宁那样,在肚子里塞衣服,假装怀孕;更不必装残废,一直坐在轮椅上。

一切都变得轻松了好多,除了她身旁的小婢女之外,谁都不知道她双腿恢复之后, 多么想暴走一圈呀!

在云宁顾府有种种顾忌,而且,以顾北月谨慎的性子,她也不敢放肆,只能忍了。

隐瞒双腿的事情继续坐在轮椅上,既是她的想法,也是顾北月的意思。

她想查出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毒手,而顾北月则想揪出秦家的内鬼,借机改变医城几大家族相安无事的局面。

顾北月虽为院长,但是要将医学院收归朝廷管辖,并非易事。他需要契机,更需要医城里几大家族支持,或自愿支持,或被迫支持。

在云宁顾府的时候,有些时候需要做戏,她和顾北月的交集还多一些,而到了宁州,她和顾北月基本就 各自过各自的了。

顾北月是特别安静的人,无论人前人后。

她则不然,她喜欢安静,只是不喜欢人多闹腾喧哗而已。

她在人前缄默,万事心中有数却都不说破,不争辩,装傻、低调。

她在私下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女子,而是个挺能折腾的人。

她喜欢研究针术,能自己打造金针;

喜欢在院子里种满花草,弄得一身泥都不介意;

喜欢把房间布置得干干净净的美美的,偶尔还会变化一下家居摆设;

喜欢亲自做糕点,在火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

喜欢抚琴喜欢作画,最近还在学跳舞;

她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爱的人儿,喜欢安静,却能在自己独立的小世界里活得很热闹。

她待人极好,却也是有脾气的,较真起来脾气并小。

她的性子看起来和顾北月很像,可实际上还是很不一样的。

顾北月安静得会让她觉得闷,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可能会打扰到顾北月。

在云宁顾家,她都以顾北月为先,尽量的配合,尽量的不打扰。

毕竟,她是他的“丈夫”,是她一生最幸运最安全的归宿,是解救她离开秦家的恩人。

到了宁州,她就自在多了。

一来,没有熟人来拜访,打扰,宁州的那些地方官,她和顾北月都不比给面子,不见就是不见。

二来,宁州这宅邸不大,却又两个独立的院落,她和顾北月都不比多顾虑,从入住的第一天起,就一人住一个院子,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除夕的前一日,顾北月说要过来跟她一道吃饭,秦敏也巧合要过去邀他。

两人相视微笑,顾北月说,“天黑便过来,简单就好,不比多准备。”

秦敏打趣地说,“能买些烟火当饭钱吗?”

顾北月笑着答应了。

秦敏准备了一桌饭菜,不多,却道道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她以一个招待一个志同道合的医界好友的心情,等顾北月。

要知道,从她双腿废了之后,她就再没有朋友了,能说话的只有身旁的小婢女。

可惜,天黑的时候,顾北月的仆从却过来说,顾北月有急事出去了。

秦敏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顾北月独自一人过来,他身形如影,小无声息落在屋外。

只见屋门敞开,屋内一桌饭菜都凉掉了,秦敏正趴在饭桌上睡觉,她的婢女靠在一旁柱子上,打着盹。

顾北月进门来,见一桌饭菜都没动筷,眉头便蹙了起来。

这时候,婢女迷糊中醒来,见着了他,顿是惊声,“姑爷!”

秦敏立马抬起头来,睡眼迷糊地盯着顾北月看,有些懵。

“秦大小姐,抱歉,让你等久了。”顾北月温和地说。

秦敏这次缓过神来,拍了拍脸,连忙起身来,“院长大人,见外了。你还没吃饭吧?”

她让婢女赶紧去热饭菜,顾北月并没有拦下。

当婢女把饭菜都热好了,顾北月才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吃吧,大年夜的,不吃东西要饿一年的。”

秦敏一愣,随即就噗哧笑了,“院长大人,这是骗小孩的话,你也信?”

顾北月亲自盛了一碗汤递过去,淡淡说,“我陪你坐会儿,你满满吃……都来吃了,不能再失约。”

顾北月这是怕她不吃饭,劝说她妈?

秦敏呵呵笑起来,如实说,“你不吃,我也会吃的呀,我真饿了。这汤是鲜菌菇汤,热过之后,味道差了不少,但是还是蛮好喝的,你要不要试一碗?”

顾北月微微一愣,视线落在秦敏脸上。

秦敏这才收敛笑容,意识到自己可能话太多了。也怪了,她在人前都很沉稳淡定的,怎么就在顾北月面前沉不住呢?

秦敏心想,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她暗暗告诉自己,日后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是生活在一起的人,打扰到这位大恩人的清净,就不好了。

顾北月只觉得秦敏和平素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秦敏道了谢,低头安静喝汤,没敢再看他。

“秦大小姐,我明日就会启程赶往医城。”顾北月淡淡开了口,“刚刚外出是去看了一个病人,情况复杂危险。我打算亲自送到医城去,交给沈副院。”

秦敏抬起头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北月本就只告假一个半月,从宁州赶去医城,路途遥远,而且带了病人也走不快。如此一趟来回,可不止一个半月的时间。

“一路小心,若是时间紧,不必再过来,直接会云宁去。”秦敏认真说,“孩子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放心。”

他们这一回南下,正是为了生孩子的事情。

顾北月抱养了一个男婴,都已经快周岁了,和她假产的时间对不上,相差了近一年。

顾北月打算让她在南边生产,而后以传染病为由,让她常年待在江南养病,直到孩子大了一些,三四岁的时候再带回云宁去。毕竟,孩子三到五岁这段时间,并不好分辨年龄。

顾北月承诺,这几年里,必会让她揪出秦家那位下毒之人。

如此安排,秦敏也是乐意的,她正好能自在几年。待回到云宁,既不用装怀孕,又不用装瘸腿,还能到医学院里当差,日子就没那么多约束了。

“辛苦了。”顾北月客气地说。

“应该的。”秦敏笑道。

顾北月并没有坐多久,秦敏一碗汤都还没喝完呢,他就要启程了。

“外头冷,不比送。早些休息吧。”顾北月淡淡说。

秦敏原本都蛮淡然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着,看到顾北月孤独的身影远去,她忍不住追了过去,“还是送送吧,大年夜的。”

顾北月也没拒绝,两人并肩而行,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大门口。

“秦大小姐,留步。”顾北月淡淡说。

“院长大人,一路平安。”秦敏认真说。

顾北月都走了,却又回头过来,说道,“秦大小姐,烟花我带了,放在你屋里茶几上。”

秦敏挥了挥手,客气地说,“多谢!”

知道顾北月的身影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秦敏从放下手,径自嘀咕了一句,“饭都没吃,怎么还留了饭钱?”

她回到屋里去,果然看到了顾北月留下的烟花,她愣了一会儿,忽然大急,“芍药,快,拿火折子来,咱们去放烟火!”

她好着急,转身就跑,一不小心就给门槛绊倒了,重重摔在地上。

婢女芍药见状,连忙过来扶,“小姐,你怎么了呀?摔哪了?疼吗?”

她爬起来,顾不上疼,夺了婢女的火折子,就往院子里跑去,很快就点燃了烟火。

随着砰砰砰的声响,天空绽放出绚烂的花儿。

她就站在漫天的烟火之下,仰着头笑了,“好美……”

顾北月还未走远,他回头看去,见天空烟火璀璨,绚烂美好。

他停了下来,直到所有烟火都消失了,从转身离开。

这一别,要多久才能相见呢?

顾北月渐行渐远,秦敏站在院子里,看着一地的灰烬,发愣。

芍药拉着她上下打量,“小姐,你刚刚伤哪了呀?疼吗?”

“小姐,你的腿痊愈没多久,不能摔呀!”

“小姐,你说你这是着急什么呀?”

……

由着芍药念叨,许久,秦敏吵她看去,喃喃道,“芍药,我……舍不得他。”

芍药愣了下,回答道,“小姐,奴婢也舍不得姑爷呀!这大过年的……姑爷真是好人。”

秦敏盯着芍药看了好久,最后无奈地笑了,什么都没多说,径自回屋去。

芍药,这个笨丫头!

有连夜饭,也有烟火,顾北月和秦敏这勉强算是过了除夕夜了吧。

有一个人的除夕夜,没有连夜饭,也没有烟火,只有酒。

他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宁承。

在冬乌国北边的草地上,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冬乌国的汉子们并不畏寒冷,一个个都穿着狐皮马甲,围在篝火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宁承就混迹其中,他的穿着打扮和冬乌国的汉子们没有多大区别,他身上的好双劲和冬乌族的汉子们也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冬乌族汉子们吃肉,宁承只喝酒。

若非认真看,谁都看不出来这家伙是狄族的主子,曾经镇北大将军。

酒欢时候,周遭的帐篷里走出了一个个女奴隶来,其中一人坐到了宁承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