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醉酒,蒋薇依直至隔日的下午三点才睁开眼皮。

大脑昏沉得连自己是如何回到床上都想不起来,可她也没有过多在意,迷迷糊糊地从床边小柜拿起手机,指尖一划就瞧见言征中午打来的未接来电。

脑袋隐隐泛着抽疼,她踌躇几许,还是将手机放了回去。

未料扶着床柜起身之际,头部又传来一阵钝疼的眩晕,惹得她不适地踉蹌了几步。

「嘶⋯⋯」

指尖一压鼓譟的太阳穴,她轻咬下牙,皱着眼甩了甩头,便蹣跚步出房门。

趿着拖鞋来到客厅,下意识地来回张望,却没见到熟悉的影子。

于是收回目光走至厨房,面无表情地从木柜拿出玻璃杯,一把拎起水瓶就往杯里倒水。

「哗啦⋯⋯哗啦⋯⋯」

波纹晃荡的水面,将思绪一併呼晃。

「叮铃铃——」

随着一道脚踏车铃的脆响,空茫的双目自厨房的方格小窗望向了外头的昼光。

净白裹着车声和行人的步履,逐渐散成方型的光圈,悄然无息沾住了视线。

而后风吹云散,几道縹緲晕光自窗櫺折射而来,一抹抹澄澈带暖的白芒,她剎那间细赏,竟觉与某个身影过分相似⋯⋯

「⋯⋯啊!」

一片潮湿倏然浸湿了睡衣下缘,蒋薇依惊呼一声,回神之际将手中倾斜的水壶匆忙摆正。

睁着双目扫了圈地板,她顾不得凉透的的外衣,迅速从流理台拿了条抹布,便蹲下来焦急擦地⋯⋯

手下是湿凉的毛绒,冷凛直直穿透细白肌肤,引得满身的细胞瑟缩一瞬。

后脑是因迅速落身传来的阵阵钝痛,她疼得锁死了眉。

⋯⋯好像,一切都回到刚来c城的时候。

一个人,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太多能放空的时间。开机在即,她必须彻底熟悉自己的剧本,也没心思纠结谁的存在或离开。

「——薇依、薇依!」

方清好自己一时的笨拙,门外却赫然传来袁婶的匆忙叫喊。

循声看向门边,她着急地掛好抹布,便匆匆走至玄关打开了门。

妇人焦急的面色映入眼帘,而她这么看着,心里立刻就蹭上了不安,「⋯⋯婶,怎么了?」

「这个、这个!」

袁婶说着,慌张地将一张报纸递到她的手里,又皱着眉开口:「这上面的是不是你啊?我刚刚听别人在那边说,就赶紧把报纸拿过来给你看了!」

袁婶不识字,自然是看不懂这些。而她纵然心里早慌得不成样子,可还是努力保持冷静接过报纸,看向新闻头条的几个红字⋯⋯

【独家快报——隐退演员言征于昨日晚间与新锐女艺人于江边密会!】

呼吸一滞,瞬间瞪大了双眼,视线又慌乱地朝边上小字扫了去。

「曾因涉毒风波宣布退出演艺圈的言征,已有五年尚未在大眾媒体前露面,据资深媒体人透报,陈晋导演年度新片演员阵容早已敲定,其中有位神秘女艺人临时空降⋯⋯」

「本报社于昨日晚间于c市湖西区直击言征与某女单独于夷江幽会,女方画着淡妆、长相清秀,疑似为曾出演《花季手札》的演艺新人蒋薇依。」

「六年前,因陈晋导演大作《生死之线》迅速窜红的言征,是否透过此层关係为其铺路?又是否为他重新復出的伏笔?」

文章切成三部分仔细剖析,可压根儿全是看图说话,两人分明正常走路聊天,却都被定义成打情骂俏⋯⋯瞪着双目看到最后一排字,蒋薇依气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嗓子眼倏然窜上一股按耐不住的火气,烧灼得她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口袋里头的电话却恰时响起。

她一愣,瞥了眼后匆忙滑开接听键,开口:「⋯⋯前辈!」

慌张的语音一落,耳际片刻的沉默后,便是道平稳的低音传来,「别急,我在上次送你回去的路口等你,从那边出来,你家正门估计现在已经被记者堵上了。」

言征说罢,电话就被速速掛断,而蒋薇依自然是没有犹豫太久,快速衝进房里换身衣服,就拿了包准备出门。

可手方扭开门把,就被袁婶一把拽住,神色慌张。

「薇依,你没出什么事情吧?」

妇人读不懂报纸,瞧她这模样也只能乾着急。

蒋薇依瞧着她担忧的眸色,心里顿时划过一丝不忍,开口安抚道:「婶我没事,我上次不是和你说面试成功了吗?」

「这只是相关报导而已,你别担心,我有事先出去了!」

「蒋薇依!」

来到说好的地点,一听到这声压低的叫唤,她循声回头一探,便见言征站于车边,朝自己招手示意。

忙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前辈,你没⋯⋯」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语毕都是一愣。

见她还喘着气,言征轻叹口气,侧身打开车门,往里头微抬下巴,「先上车再说吧。」

数分鐘后,轿车妥妥驶入隧道。

一窗之隔的漆黑不断闪过无限延伸的光条,簌簌风声逆着光隐约刮在耳际,抖出一阵碎音。

相顾无话的车内,满溢的闐黑中,蒋薇依死掐着裤子的衣料,小嘴半抿,满脸的欲言又止。

一心念着报纸上的那些话,不知自己挣扎了几百回,蒋薇依才缓缓开口:「前辈⋯⋯」

「那些新闻⋯⋯你别介意了。」

闻言,身侧男子沉默半晌,最终轻轻一笑,「⋯⋯介意?」

「蒋薇依,你知道面对这样的报导,最不应该有的反应是什么吗?」未待她回应,言征就将后话补全,「是躲它。」

「问题出现是给你解决的,不是给你一个藉口去躲避的。」

听他如此回应,低下了头,「前辈,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如果是针对我的话倒也还好,毕竟就像你之前说过的⋯⋯」

话罢,脑海骤然浮现当年他接受採访时说出的话语,思索片刻小嘴微张,吐出同样的一字一句,「娱乐人最基本的认知,就是得放弃自己的私人生活。」

「可是那篇报导,我觉得他已经伤害前辈你的私人生活了。」

听此,言征挑了挑眉,哂笑开口:「那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后面一句,说的是什么?」

「你说⋯⋯」

她的指尖缓缓攥紧,几乎快扎进肉里。

「可是你不是娱乐人,所以你没有这种认知。」

所以⋯⋯这才是她最气的,也是她最对不起他的地方。

她气得不是自己被毁谤成空降,也不是和言征之间凭空而生的感情,而是这些举止不只一一扭曲成他为她争取角色的行径,还成了当年他走红的报恩,甚至⋯⋯还翻出当年他在记者会上宣布退出的消息,说他打脸?

那些他自己是圈内人时都没受过的委屈,全因为她受了,这都凭什么?

「两点。」

慍怒之际,驾驶座的人却淡淡开口,轻松的语调挟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执着。

「第一,你是个演员,不是娱乐人,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所以你无须接受这些,至于后果是经纪人的事。」停顿几许,言征又再度起声:「第二,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不要觉得是因为你我才受到伤害,因为准确而言这也是应该的。」

「还有蒋薇依,也不要总觉得我是个脆弱的人。」

轿车恰好驶出隧道,黄昏的烂漫散在他稜角分明的侧顏,划下一层浅薄的剪影,「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受伤,所以你不用保护我。」

「我才应该是保护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