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祁旻松开了安东,看到这一切时两人都愣了。

所有的非玩家物体——丧尸,围墙,甚至是空中的子弹——都暂停了,只有在场的一群玩家的尖叫还延续了半声,之后都归于迷茫。

而后不到两秒之内,所有玩家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丧尸则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中央穹顶的围墙恢复了之前的完整,上面安东贴上的黑色补丁脱落掉在地面上。

这一切都像是祁旻成为唯一的管理员之后所应该发生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她特么压根儿就还没来得及成为呢!

下一秒祁旻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她成为了唯一的管理员,那么必然有别人担任了这个角色。这个人同样不能是安东,而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还有这个选项。那就只可能是原本天然的类脑体的“主人”——回来了。

在人群之中,她找到了那个人——那个小姑娘正站在那儿,手中拿着一把样式奇特的权杖,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又不容忽视的光芒。

祁旻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她闺女的审美是这样儿的,真是……有点儿中二啊。

而后她看到小姑娘哭了。她等着她的小姑娘哭着跑过来投入妈妈的怀抱,然而她闺女却哭着跑过来一头栽在了她爸爸身上。

——

祁迷在最后一刻接入了类脑体的底层,时隔八年后重新收回了类脑体的最高权限。

刹那间她突然能感知到一切了——整个类脑体虚拟世界的所有信息,从底层到顶层,跨越每个机群。

她瞬间就知道了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如何暂停旧城和红雪源码波动,如何修复关于玩家的数据,如何让这两个项目恢复原状。之后她又看到了所有管理员应该看到的内容,所有的实时反馈,所有的问题报告,这些对她而言都是自然而然的,处理起来就像潜意识一样并不用特别地思考。

当她因为这些瑰丽的信息而惊叹不已时,突然又一束相比之下很少的记忆进入了她的感知范围。

那似乎是她丢失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生活在美国时的记忆。

那些记忆有点儿乱,她试图梳理了一下儿,可它们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从四楼摔下去,那真的很疼。

——她躺在小公寓的沙发上,腿不能动了,爸爸收拾了一个很大的包扔出门外,而后她看到爸爸锁上门,坐在地上在哭。

——她躺在车的后座上,爸爸在开车,这车很不舒服;腿还是疼,她听说要去加拿大治腿。

——她的腿拆了石膏,医生说不能完全恢复,甚至之后能不能走路还要再看。

——她有时候很纳闷,虽然她的腿已经不疼了,为什么爸爸依旧总是哭。

——她很久没见到妈妈了,好想妈妈;爸爸说妈妈回国去找工作了,找到工作之后就接他们回去,她希望妈妈赶紧找到工作。

——她在尝试走路,据说这是康复训练;邻居叫她cripple,爸爸跟邻居打了一架。

——她听到爸爸跟妈妈通话了,之后他又哭了;她觉得爸爸也想妈妈,为什么他不能直接跟妈妈说呢。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现在的爸爸自从她有记忆时开始,就一直都是她的爸爸。她妈妈也不是一直都很厉害的,甚至曾经是一个找不到工作沉浮于贫困边缘的人。

她并不天然是类脑体公司三分之一股权的继承者,但她天然是类脑体唯一的管理员。原来类脑体时因为她自己手贱才产生的,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也正是因此,维持类脑体的秩序就成为了她的责任。

而之前发生的这些匪夷所思的可怕事情,其实都来源于她潜意识中的想法。这实在是有点儿可笑的,她早就该发现所谓的秩序崩溃其实与管理员罢工无关,而只不过是她因为听说了“管理员罢工”这个消息之后产生了一系列联想,这些联想直接影响了类脑体的源码。

她明白了管理员罢工不是违反规则,而是为自己应得的权利抗争。她也得知了死魂灵的事情,惊讶于当前类脑体世界的问题之重大,也敬佩红雪救助站志愿者们的努力。她从总部的机密档案中看到她妈妈曾经帮绘千世收尸,感慨她妈妈终于也做了一件“人做的事儿”。

她从类脑体的众多资料中得知了一句话,叫做“为人民服务”,这句话仿佛是天生为她订做的一般。

其实她已经开始做了。

——

类脑体玩家的下线通道修复了,红雪和旧城的玩家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在原地,转眼间中央穹顶就几乎完全空了。

剩下的只有祁迷、祁旻和安东。

祁旻和安东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们的闺女。没想到结局是这样,本来已经准备好离开现实世界,就是为了能让米米继续以一个正常孩子的身份活着长大。却没想到其实米米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其实忽略一切感性因素,本就该是米米成为唯一的管理员,因为整个类脑体世界都是因为她偶然接入类脑数据连接体而产生的,这个过程本身无法复制,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

但祁旻真的没法看着她闺女此生往后都被困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她自己不介意,因为类脑体跟现实世界对她而言没什么差别,甚至在类脑体里还爽一点儿,她毕竟泡类脑体上瘾。但米米不是,她是个正常的孩子,她应该去上学,去和同学一起玩儿,在这过程中获得心智的成长,像其他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而不是在类脑体里被动接受别人输入的信息。

而现在,他们的闺女变成了这么一个,手里拿着魔幻权杖周身发光的小姑娘。或者说,这只是她给自己设计的实体形象,而实际上她变成了这整个的类脑体。

别的不说,就是出去之后跟朱邵琼女士和祁志光先生,他们都没法交代。这真是让人头疼,祁旻觉得她还不如装做她也困在类脑体里了,让安东自己出去跟闺女的姥姥姥爷说呢。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

祁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安东,而后说道:“mimi,那你就……真的变成这样儿了?”

“是啊。”祁迷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那……我们……”祁旻觉得她也想不出来别的办法了,“留下来陪你?”

“留在哪儿?”祁迷问道。

祁旻和安东对视了一眼,没有太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而后祁迷身上的光消失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要下线了,姥爷该来接我了。对了,我是在季连家上类脑体的,他是寄浮生,我是空巷,我们俩只是朋友而已,不要再猜别的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早恋的。”

在祁旻和安东震惊的目光中,他们的闺女消失在了旧城中央穹顶的空气里。

——对啊,之前米米同化了类脑体之后还能下线出来,因此她现在依旧能下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刚才她说她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