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宋代,男人们的审美观点也是有所不同的。

陆展元认为何沅君比李莫愁更好,钱青健则不这么认为。即便是读了两年书之后,文化水平提高了很多,钱青健依然觉得选择女人,以容貌为第一要旨。

对女子,钱青健永远以貌取人。长相够不上天下第一,别的方面再好也入不了他的色眼。长相够了,那么别的方面即使较差甚至很差,钱青健也不介意考虑一下跟这女子双宿双飞的可能。

在这个审美观的驱使下,钱青健已经吃过了不少的亏,但是他既然没有因此而死去,那么就还是没能悔改几多。尤其是在武功冠绝当世的今天,他更不在意那些曾经的教训,只记得今后和美女相处时,酒不要喝得太多即可。

钱青健的分析只是心中的一闪念,大厅中的事态发展不会因他的思想而停滞。何沅君说过这句知书达理的话,李莫愁却笑道:“沅君妹子,我很奇怪一件事,在你穿上这身嫁衣之前,难道不知我和展元彼此有情吗?在大理,我和展元一起去你家时,好像你应该知道这个事情吧?”

李莫愁知道,有这个会一阳指的老和尚在场,想要光明正大地杀掉何沅君是不用想了,但是若让她就此息事宁人,亲眼看着陆展元何沅君成亲,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因此,她这个从来都不肯讲道理,也不怎么会辩论的女子,此时也不得不讲一讲感情上的先来后到,不论怎样,也不能让何沅君就这样夺了她的情侣。

李莫愁此言一出,在座的宾客才明白,合着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是来搅局的。

何沅君微微笑道:“莫愁姐姐,这件事,恕小妹无法回答,你得问展元。”

李莫愁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陆展元,目光即是询问,依旧笑靥如花。

陆展元已经满脸是汗了,再无一丝潇洒倜傥模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钱青健禁不住对陆展元鄙夷更甚,心说你奶奶个熊的,这有什么好憋吃的?直接告诉李莫愁你不喜欢她,只喜欢何沅君不就结了?或者干脆就说我连你一并娶了,这有什么啊?敢移情别恋,却敢做不敢当,真是怂包男人。不过这个建议他却不会提供给陆展元,万一陆展元真这么说,他还得想法拆。

陆展元不说话,自然有人给他解围。

一叶大师说道:“李姑娘,今天是陆展元和何沅君喜结连理的日子,还请你稍安勿躁喝一杯喜酒罢。”

李莫愁心中恚怒不已,面上却依旧笑脸相对:“这位大师,小女子与陆展元定情在先,他若是要成亲,也该先与小女子成亲才是。”

一叶道:“素来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李姑娘父母何在?媒人在哪?”

李莫愁道:“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四海为家,已无长辈为我主婚。若要媒人,我和展元在大理无量山中有患难之情,何须媒人?”

一叶摇头道:“如此说来,李姑娘你只能作为贺客喝一杯喜酒了,司仪,继续举行仪式罢。”

司仪朗声道:“吉辰已到,还请新郎新娘拜天!”

“敢?”“敢!”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李莫愁的,清脆悦耳,另一个却颇粗豪,来自大厅门口,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门口站了一个农夫打扮的汉子,个头不高,却极壮硕,须发油光乌黑,一部络腮胡子蓬蓬松松,犹如刺猬一般。

别人不识,钱青健却是见过这人一次的,这人正是一灯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耕”,武三通。

钱青健算了算日子,去年腊月二次华山论剑之时,这武三通还跟随在一灯大师左右,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他如何独自来到了嘉兴。

众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庄稼汉,居然敢搅乱婚礼大典,正待呵斥时,却听武三通说道:“何沅君是我从小养大的女儿,我不同意,谁敢娶她?”

众人不禁大奇,纷纷又向何沅君看去,却见何沅君一张脸也已变得惨白,两眼噙着泪水,似是不知应该如何作答。由此看来,这庄稼汉所言八成不假了,可是,这种人怎么会生出何沅君这样水灵灵的女儿来?

又听李莫愁冷笑道:“大和尚刚刚说什么父母之命,我还以为何沅君的父母是同意她出嫁的,原来却是私奔,呵呵……大和尚,你倒是给我说说,何沅君的父母之命在哪里?”

一叶大师老脸一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钱青健心说你善你马勒戈壁的哉啊,有理的时候宝相庄严,没理了就特么善哉,你特么说个“罪过,罪过”也比“善哉”妥当一些吧?当和尚果然比常人优越,反过来正过去都是和尚有道理。

钱青健很气愤。他当然认为陆展元一方不占理。人家何沅君的养父母不同意这桩婚事,陆展元又是移情别恋甩了前情侣,却还不敢直承其事。记忆里就靠这天龙老僧以身份地位和武力镇压李莫愁武三通两人,硬生生地把陆何两人的婚给结成了,这实在令人不爽。

但是不爽归不爽,钱青健还不能不眼睁睁地看着李莫愁和武三通被镇压,因为陆展元如果娶不成何沅君,对他钱青健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何沅君知书达理也好,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也罢,反正他是看不上这个女子的。剩了何沅君不嫁陆展元,得利的是武三通而不是他钱青健。所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他都不愿意看见陆展元舍了何沅君去娶李莫愁。

李莫愁是他一度用心追求的对象,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追求李莫愁了,但是他也不会允许他曾经喜欢过的并且曾经为之付出过心血的女人嫁给别人。如果那样,岂非显得名满天下的“钱大侠”的人生很失败?

所以,他只能默默无闻地让这场婚礼继续下去,让陆展元先和何沅君行过夫妻之礼,让李莫愁彻底死了心,然后再说其它。

眼下的事态是,李莫愁这一质问,令一叶大师说了“善哉”,却把武三通的气势给压下去了不少。

武三通是认识一叶大师的,就是他师父一灯大师也要喊一叶一声师兄。在一灯避位为僧之后,四大弟子曾经跟随一灯在天龙寺待了一段时间,而后来一灯终于离开了天龙寺,四大弟子并非出家人却经常出入天龙寺,被天龙寺的其他僧人微词诟病,也是一灯离开的原因之一。

所以武三通在看见了一叶大师之后,立即上前行礼道:“弟子武三通拜见一叶师伯。”

一叶道:“三通,老衲外孙与你的养女结为夫妻,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此事你有什么异议么?”

武三通原本打算大闹一场,强行带走何沅君,却不料这陆家庄里居然出现了师门长者,而且地位比他师父一灯还要高出许多,登时没了脾气,只能强忍心头的怒气说了声:“弟子不敢……”

武三通话音未落,一叶大师已经怒道:“住手!”语出指发,众人急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何沅君的面前有一枚银针跌落在地。

在那银针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的同时,一叶大师再出一指,已经隔着半丈之遥凌空点了李莫愁的穴道。

“你这女子忒也歹毒!既然如此,你也无需喝甚么喜酒了,就站在这里观礼罢。”一叶大师怒声说道。

众人再看李莫愁时,只见李莫愁僵直在当地,保持着一只手臂向外挥出的姿势,已经动弹不得。却听她笑道:“大和尚,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否则只要我穴道解开,呵呵,你总不能跟着何沅君这贱人一生一世吧?”

李莫愁这一句“贱人”却又把武三通给得罪了,武三通顿时大步向前,两只铜铃般的牛眼瞪着李莫愁道:“你若是再敢侮辱我女儿半个字,我就一拳打死你!”

“好威风,好煞气,一灯大师的座下弟子果然厉害了得,专门欺负妇女儿童,好!威武!”掌声响起,一个语声沙哑的福建口音大声说道。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青袍人在鼓掌喝彩。这人自从进入厅中贵宾席后一直不与任何人结交攀谈,始终在那里大吃大喝,不想此时竟然开始发言了。

钱青健当然不肯让李莫愁在他面前吃亏,刚才一叶那指隔空点穴若是点不好,钱青健也要借机点一点李莫愁的穴道的,不如此婚礼就不能进行下去。但是武三通是什么东西?居然想要拳打李莫愁,这个是钱青健决不允许的。

他说的这番话,其实也没有冤枉武三通,武三通今天欺负妇女是现行,人所共睹。而在钱青健的记忆里,距此十年之后,武三通还要抓着九岁的程英胳膊凶巴巴的吓唬人,那便是欺负儿童了。

武三通被青袍人奚落得既羞且怒,正欲发飙,却又认出来这位是在华山之巅把一身铁掌神功兼金刚不坏体的“裘千丈”都逼成了和尚的狠人,哪里还敢顶嘴?刚刚被一叶打压后聚集起来的气焰再次熄灭,默默退到一旁,不再出声了。

一叶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青袍人一会儿,说道:“这位居士前来观礼,莫不是对老衲外孙的婚姻有所异议?”

青袍人哈哈一笑,摆手道:“一叶大师是天龙寺高僧,一阳指用的出神入化,在下就是有什么异议,也得等新郎新娘拜过了堂后再说,那什么,司仪,别看了,抓紧进行,时候不早了。”

一叶大师又看了青袍人一阵,终是猜不透他的来历,于是向司仪挥了挥手。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这场婚礼终于还是进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