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臣闻言眉眼微动,一边朝府内走去,一边低声问道:“来了多久了?”

“清晨便来了,一直宿在那间屋中,也不让人打扰。”

“我去看看。”

他们口中那人正是七皇子周时生。

三年前,冯希臣通过闫罗知晓自己乃天子私生,至此,一直谨慎行事,本想着科举夺魁后,天子会寻一个合适时机承认他身份。

哪知金銮殿上他面圣取得新科状元之名,被天子单独留下召见,却是将他引荐给周时生。

冯希臣不解,心下沉闷,但既得了命令,近来便一直暗中作为七皇子幕僚为其做事。

只周时生不比大皇子周承毅,年少无实权,手上并无什么要事需要他从旁协助,如今他突然寻来是为何事?

这般想着,他来到那扇房门前正欲敲门,木门无声自开,他并未诧异,径直入屋。房门再次阖上,他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孟养。

孟养瘫卧在墙角,双眼紧闭,右手手腕上一圈醒目的刀伤,正缓缓向外浸血,也不知经脉是否受损?

周时生坐在矮桌旁,神色冷淡,他正安静的擦拭着手中钢刀,刀刃上有血迹。

“殿下”

冯希臣走近,朝周时生颔首致礼。

周时生见刀刃上再无血迹,神色方才舒缓。

他偏头朝昏死在墙角的孟养看去,双眸微动,抬头看向冯希臣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他声音低微而清澈,正是少年特有的音色。

冯希臣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先出口问道:“他死了吗?”

“没死。”

没死便好!

冯希臣见周时生盘腿坐着,便也跟着坐在他对面。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应道:“这人是南家长女南烟心腹,叫孟养,他今日怎的在这?”

“他闯进来的。”

周时生自是认识孟养,正因如此,他才手下留情,留了孟养一命,此时他抬头,看着冯希臣道:“你这院子守卫太过薄弱,需要我以父皇的名义给你调人吗?”

冯希臣微怔,想拒绝,但他略一思索,还是颔首同意。

传言天子甚宠这个幼子,这份宠爱不知真假,但天子既令他归属周时生,那暂且将这看作考验。

他要做的便是忘记自己乃皇室血脉,只当自己是一名普通朝官,行事谨小慎微,以赤诚之心待周时生。

周时生见冯希臣面上神色不变,微垂了目光道:“我手下有一人善于逼供,届时会令他至冯府协助你逼问这人入府意图。”

冯希臣看着昏睡过去的孟养,默默点头,随即道:“不知殿下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周时生将钢刀放在矮桌上,缓缓摸着乌黑泛着冷光的刀鞘,问道:“你可曾听说盛京祖陵?”

“知晓。”冯希臣接话道:“当年北燕先祖去世时,政权并未入关,祖陵设在盛京。传说祖陵中有无数珍宝,富可敌国。”

“但多年来,并未有人知晓祖陵具体方位,随着岁月流逝,盛京祖陵便成了一个传言,不知真假。”

周时生眼睑轻轻垂了下来,道:“盛京祖陵中有无数珍宝是真事,只是否富可敌国还未知。”

“这并非传言。”

冯希臣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盛京祖陵既为真,那皇上可否让人查探祖陵地址。”

“自是有的,新朝建立不久,因国库空虚,父皇便组建了一队人马搜寻盛京祖陵,至今仍无所获。如今,北燕虽不在为钱财所累,但寻找盛京祖陵一事仍在继续,而在不久前,父皇得知一件事情?”

“什么事?”

周时生看着冯希臣,不放过他面上丝毫情绪波动,道:“我大哥周承毅早在四年前便曾瞒着父皇派人搜寻祖陵,主导之人是他的心腹南易,父皇得知后十分震怒,令我彻查此事,若为真……以父皇的脾气必定严惩我大哥。”

大皇子周承毅此举乃是犯上,意图夺权。

冯希臣眉眼下压,只听周时生道:“我不便出面,你与我的关系他人不知,且听闻你往日在石鼓书院时与南家长女有同窗之谊,如今你弟弟冯希白亦与南徐同为石鼓书院学子,这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说完,他站起身来,若有所思道:“南家近来打算将长女送入宫中,南易应是想令其入宫邀宠。”

“南烟在南家不受宠,应当与南易并无太大牵扯,且我知晓她并不愿入宫。”

“你在替她说话?”

周时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冯希白,目光直白而沉静,他压低了眉头,追问道:“你二人关系很好?”

他心中不悦,刻意指着角落的孟养道:“这是她的人,潜入冯府,行踪鬼祟。”

正在这时,有人轻敲门扉,仆役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公子,南府的人来了,说是来要人的。”

要人?

冯希臣偏头看向昏死过去的孟养,难道是南烟来了?

门外的人候着正等回话,门内,冯希臣起身朝周时生道:“殿下,或是那南家大小姐来要人了。”

周时生不语,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冯希臣,良久,低声道:“你似乎很是高兴?”

冯希臣闻言一惊。

他…有吗?

周时生说着,摸向腰间佩刀。

三年前,南烟及笄当夜醉酒,对他说若是没有炳熙下落,便让他不要来寻她。

这三年他处境困难,虽是有着人打探炳熙下落,却无确切消息。反是察觉南易多年前暗中替他大哥寻找盛京祖陵一事。

两人一个蜗居闺阁之中,一个蛰伏在皇宫,本便少有交集,更晃论当夜南烟醉酒之语在前。

周时生满打满算已有三年未与南烟相见,如今见冯希臣面上神色波动,突然冷了眉目。

南烟既是要入宫的人,最好不要与他人有何牵扯,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在冯希臣与昏睡过去的孟养之间巡视,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须臾,他垂下眼睑,冷然道:“她既来了,便去瞧一瞧吧。”

方才孟养未认出他来,不知这南烟能不能一眼认出他?

第31章

冯希臣在仆役的带领下来到前院时,冯府的管事正让人将席秀带了出来,见冯希臣出现便上前道:“公子,南府守卫说要来寻的正是这姑娘,因着你入府时告知这女子是被白马捡来的,老奴便自作主张将她押了出来。”

此时席秀已然转醒,见这情景,一张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惊慌之色,急道:“我不认识他们,我从盛京来京城游玩,未犯何事?为何要捉拿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活动着被束缚的手腕,这绳子绑的不牢,只要拖延时间,她必定可以挣脱开。

南府守卫的领头之人听席秀这般说,便也随意编排了一个谎言道:“你在街上盗窃我家公子银两,又伤南府奴仆,怎未犯事。”

“撒谎!我根本没见过你家公子。”

如今南府派人捉拿这女子,无论事实如何,冯希臣都不便参与,因此未听席秀辩解,随意道:“既是如此,那便将人带走吧。”

冯府仆人听闻自家主子所言,便押着席秀朝那群守卫走去,这时,席秀终于将绳子解开,踹开押着她的仆人,拔腿便跑。

南府守卫见此,立即朝其追去。

冯希臣皱眉看着这一切,并未令府上的人协助。

另一边,孟养转醒,他一动,手腕便痛的不行,低头看去,只见手腕一圈伤口,正缓缓朝外沁着血。

他被吓了一跳,这时,才知晓后怕。

那少年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钢刀将他的手腕皮肤划破,却未伤到厉害处。这人轻易便能将他干翻,却与他纠缠了几个回合,似乎在拿他这个活人练手?

孟养怀疑那少年手中的黑色钢刀今日才开封,而他撞了进来,少年便用他练手。幸亏这人手下留情,他才没死。

在屋内待了没多久,有噪声从屋外传来。孟养迅速靠近透过门缝朝外看去,见着席秀一闪而过的身影,以及她身后追着的南府守卫。

他门前本是候着两人看管,见这些人追拿席秀,便也主动的朝其追了上去帮忙。

孟养见此伸手去拉门,门被锁住了,他拉不开,只好伸脚去踹,门应声而开,他立马朝席秀奔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席秀在慌乱逃离进了后院,南府守卫追了过来,她见逃离不开,正不知如何时,突然被人拉进一处假山内部的空隙里。

南府守卫见此,立即将那假山水团团包围住。

假山之内,孟养见席秀警惕的盯着自己,也没多解释,只是径直问道:“听说你找我家小姐,是为何事,为何这群人要追着你,你可是犯了什么事?”

“你家小姐?你是炳南烟的人?”

席秀并不相信孟养,她今日方才着了那管事的道,如今看谁都像是看贼。

孟养却因着她这句话,对她多信了几分。

南烟在三年前改随母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是,我是南烟的人,如今不便多说。”他将冯希白捆成一个粽子交给席秀,道:“这是冯希臣胞弟,我不方便出面,你挟持着他逃离。”

两年前,冯家失火,冯希臣父母双亡,因此,他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十分宠溺。

席秀接过胖子冯希白,神色十分嫌弃。

冯希白胆子小,被他哥哥养的白白胖胖的,哪知在自家却还要遭受此罪。

他有心求饶,奈何被孟养点了哑穴,又急又怕,忍不住哭了出来。

席秀见着,骂道:“哭个屁!”

她心里窝火,深深看了眼孟养,道:“我有你家小姐母亲的消息,今日若是顺利逃离……”她凑近,低声道:“让她来城外白马寺见我。”

话落,她拖着冯希白出了假山,方一露面,一支利箭便射了过来。

席秀及时躲开,立即将冯希白拖到了身前,将刀刃横亘在冯希白脖颈处,呵斥道:“谁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众人自不敢再动,正犹疑间,席秀再次道:“都将弓箭扔入池中,替我备马,我要出城。”

南府守卫自是不会放她离去,于是迟迟不动。

冯希臣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南府守卫犹疑不定,怒道:“都给我把弓箭扔了,去备马!”

“冯大人,这人放不得!”

为守之人出声反驳,持剑朝席秀走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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