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结果玉简翻了翻,这上面确实没什么可用信息,她沉吟片刻,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司命仙君……

此人神隐于众,手握大拿,但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白月只在上回天道祭祀时和他有过短暂的接触,第一印象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司命以天象命理为尊,此人倒是比谢执齐麟等人懂得变通。

白月捏了捏手腕,也好,就让她去会会司命吧。

天后仪仗来到司命神殿时,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但好在守殿将领也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愣头青,见到天后座驾并没有慌乱,连忙派人进去向神官大人通传,一边亲自领着天后娘娘往神殿里走。

“娘娘这边请,大人一般这个时候都在观罗星盘打坐,属下已经着人去通禀,请娘娘稍待片刻。”

内殿侍者连忙奉上品阶最好的灵露。

“嗯。”白月站在司命神殿中淡淡打量了一圈,“你先下去吧。”

守将不敢走远,便退到了外殿守着。

没有让白月等很久,司命便从里面疾步而出,他一身黑纹繁复祭袍,显然是刚从观罗星盘中急匆匆出来,还未来得及更衣,只见他远远便将双手揖到头顶举,以最高拜礼一步一作揖朝白月叩来。

将侍立在大殿角落的守将侍从们都惊呆了,他们仙君位列天庭八大首席仙君之一,又掌管着命理一脉,任何神官都是不敢小觑的,在天宫也很有权威。

就算从前面对天君时,也是从容老练,讳莫如深。几时见过他对谁这般毕恭毕敬?

白月见他这般郑重的阵仗,也有点愣住了。

她挑眉:“司命仙君,你这是何意?”

司命神色恭敬,“娘娘凤驾亲临微臣漏邸,臣却未能亲迎,实在诚惶诚恐,故以最高拜礼向娘娘恕罪。”

哦?

这就有点意思了。

白月审视地盯着司命仙君看了两眼,他这般作态竟让白月一时也摸不准他究竟是刻意做戏还是真的放低自己身段向她投诚。

不过没关系,是投诚还是做戏,白月会弄清楚的。

说起来,这位司命仙君的资历其实比谢执齐麟他们还要老。

谢执与齐麟出自上古神兽后裔,后又被上任天君钦点为轩辕霆的幼时伴读,很大程度上,一跃晋升为文武臣君之首有一半都是占了神族血脉的便利。

当然,像谢执这样的天生法神,天赋和能力不可否认。但齐麟这样的,在白月看来其实就有点水了,这种刚愎自用见不得旁人比他厉害的,确实不堪任司战仙君,顶多当个冲锋副将。

在八大首席仙君中,有两位是在上任天君时就位列仙班的老臣君,其一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农仙君,其二便是眼前这位司命仙君。

这二人资历老,本事大,司命仙君还会因为天庭时常有祭祀大典出现在人前,那位神农仙君几乎是一年到头从不现身,据说隐居在神农山里找都找不到。

司命仙君本命名讳叫做薛载,不知已经活了多少万年。

按理说,这样一个有资历有地位的老神官,是没有必要对着白月卑躬屈膝的,他这么做绝对有行为下更深一层的意味。

白月暂且摸不准他的意味,便笑着道:“是本宫突然造访,叨扰司命仙君了。”

“臣下惶恐,娘娘若有事找微臣,随时遣宫侍前来递句话即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白月若再听不出来薛载的意思便是傻子了。

他明晃晃一副愿臣服白月追随遵从的态度,可白月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先表态了,这让白月感觉很没有成就感啊。

莫非是……

白月摸着下巴思忖,他在星象命盘上算出了什么??

白月不愧是白月,心思一转就立即猜到了关键点。

但她并不打算追问,既然对方识时务,那么白月也不必点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力。

“本宫前来,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向司命仙君打听打听。”

“娘娘请讲,司命知无不言。”

白月不语,只是将眼帘一转,懒懒扫了眼殿中的侍者。

薛载默然,转身将侍者都挥退后道,“娘娘请问。”

白月站起来,“本宫想看看雨师飞升前的生平履历,不知司命仙君可方便?”

雨师……

薛载在心下迅速琢磨了片刻,面上仍旧恭恭敬敬道,“天庭神官的飞升前履历全都记录在观罗星盘中,娘娘若想看,请随臣这边来。”

白月点点头,让兰芝等随侍到殿外去等候,一个人随着薛载的引路往司命神殿里走。

纳入视线的格局布置都与其他任何神殿有所不同。

顶空是一个太极八卦阵,八卦阵分别牵引着六十一支干,每一支干都有一条透明的莹线连接,莹线上有无数个星宿轮|盘,这些星宿各自运行却又毫不影响地在支干上游走,远远看上去错综复杂盘汇交错。

就像一个微型缩小的宇宙星空。

白月看了几眼,收回目光。

果然,天界这些老神官能稳坐钓鱼台确实没一个是混饭吃的,手里都有点别人不会的绝活。

司命走到观罗星盘前,扬手一挥,星宿光点立刻转动起来,发出叮铃当当的响声。

白月这才看清,原来还有无数个细小的星筒在连接支干的莹线末端坠着。

司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星筒里精准地抓住一支,而后将整条莹线抽出。

莹线被抽出后,瞬间展开成一幅半透明的画卷。

雨师飞升前的档案记录徐徐在画卷上以默剧影像的方式浮现出来……

白月抬头看去。

只见画卷上出现一个眉眼温柔长相俏丽的少女,随着她身后情景和周遭人物的变幻,少女的故事逐渐清晰——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凡家小姐叫做宋雨娘。

她从小天资聪颖,受其父的影响喜欢钻研奇门轶术,向往有一天自己也能悟道修升。

可是在她十六岁时,父亲却让她和青梅竹马的晏家少爷成亲。

宋雨娘不愿成亲,父亲以死相逼。

成亲两年后,她生下一子,父亲也重病离世。

宋雨娘逐渐感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旧喜欢钻研奇门轶术。

当时但凡凡界可以拜师学艺的修真门派她都去尝试了,可是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却不被任何一个门派认可。

当时凡间的修真门派,皆是以剑修、 器修、和丹修为主。宋雨娘既不会武功,也不会练兵器,更不会炼丹,哪个门派都她考核不进去。

已为人妇的宋雨娘郁郁寡欢,连自己生的孩子也不怎么管,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研制符术。

她总觉得,自己是这方面是可以有造诣的,是修真界门派那些人不懂而已。世界上也并不是只有剑修器修一条路可以修行。

晏家少爷无奈,便只得带着孩子陪着宋雨娘这样一起熬。

她喜欢修行,他便陪着她修行,她不喜欢带孩子,那他便来带孩子。

然而无怨无悔痴守妻儿的晏家少爷并没有感动心性坚定的宋雨娘。

一次偶然,宋雨娘在外面结识了一名散修,而这名散修就是后来的风师殷狂风。

当时的殷狂风已经在修行上有了一定领悟,知道那些剑修门派并不适合他,便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散修之路。

他一路游历一路修行,遇见了当时深受困扰的宋雨娘,见她有当年自己一样的困扰,便点拨了她几句,让宋雨娘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宋雨娘和殷狂风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引为知己,她将他邀请到家中长留做客,与他彻夜长谈,向他讨教修行诀窍。

殷狂风也毫不藏私,将自己这些年领悟下来的玄术全教给宋雨娘,好让她少走弯路。

在他们彻夜相谈甚欢的时候,晏家少爷便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在书房教他写字念书,望着对面那间彻夜明灯窗户下的两道剪影,默默忍受心中的苦涩无奈。

终于有一天,宋雨娘告诉晏家少爷,她要随殷狂风一道去雷雨山修行。

她说,“狂风说了,雷雨山是最适合我们这种灵根的修士修炼的地方,我想去试试。”

“狂风?”晏家少爷凄惨苦笑,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他还那么小,没了娘亲要怎么办。”晏家少爷语气轻微地问,内心多么期望雨娘能看在孩子的份儿留下来。

宋雨娘垂头看了眼豆丁一样大的儿子。

他睁着一对乌黑澄净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她,奶声奶气地喊了句:“娘亲,不要走……”

晏家少爷听得儿子这句喊,眼眶一酸,险些落泪,别过头去不让宋雨娘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宋雨娘默了片刻,道,“你在家好好照顾儿子吧,等我修行有成,就会回来的。”

宋雨娘还是跟着殷狂风走了。

撇下了晏家少爷和儿子,去了雷雨山求道修行。

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宋雨娘终于突破了关隘,进入了筑基。

可是当她再回到家,却发现从前的宅院被烧毁了,夫君没了,儿子也死了。

宋雨娘大受打击,跪在宅院前痛哭失声。

邻居过来告诉她,那天晏家少爷喝得醉醺醺回来,发现儿子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悲痛之下也放了一把火点了院子焚火自尽了。

邻居还说,她走后的这十年,晏家父子过得并不好。

晏家少爷不知为何心性大变,沾上了酒瘾,动不动就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后就拿家里的孩子出气,将孩子打得遍体鳞伤,等酒劲清醒后,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又抱着他痛哭流涕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邻居都很可怜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疯爹和不负责的娘。

至于那孩子到底是真失足掉进井里死的还是被他爹烧死的,谁也不敢确定。

总之是个令人悲叹的真相。

宋雨娘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这十年会发生这么多事,她后悔自己没用早一点回来看他们。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过后,宋雨娘捧起一把燃烧后的灰烬,做成夫君和儿子的衣冠冢,装进随身的香囊里,斩断了尘世间最后一点牵念,扭头上了雷雨山。

从此以后,宋雨娘摒弃杂念,一心扑在修行上,玄术修为突飞猛进,只用了不到百年时间便突破了乘鼎,迎来了自己的飞升劫。

她闯过了飞升劫,与殷狂风一前一后化神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