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顺利成章的,董信就在众人帮助下获得得一次可能获取美人心的机会,接着就开始了他长达数年的坎坷追妻路。中间不乏被各种意外打断,被郭家小祖宗们捣乱,和因杜若本人各种原因而遭拒。简直堪称一部鸡飞狗跳追妻史。直到建安七年的时候,经历一番磨难的董信大夫才总算把自家的姓氏冠到了爱人身上,结束了这段漫漫长征途。

而这会儿董信在被杜若叫来以后不敢有丝毫怠慢,老老实实骑马守在蔡妩车外,全神贯注地听着车里动静,务必保证能在里头有召唤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及时赶到。

好在出榆山到阳翟的这一段路上,很是太平。郭奕安安静静地窝在杜若怀里不去闹蔡妩,蔡妩腹中孩子也很是听话没有在这档口的给母亲添乱。

按照蔡妩的意思,郭友直接把车停在了出殡队伍的必经之路。蔡妩拉着郭奕出来,静静地立在道旁,目光复杂地看着送葬队伍缓缓而来。

最前方一身重孝的戏娴小脸瘦黄,面色憔悴,走路步态都有些脚下发飘。很明显,痛失双亲这段日子对自幼受尽宠爱的戏娴来说非常难熬。

灵棺经过时,蔡妩拍拍郭奕肩膀,郭奕会意在道旁下跪后,以叔侄之礼向着戏志才的棺木叩首跪拜。

前方的戏娴看到蔡妩郭奕举动后,脚步先是一顿,接着张张口,原本就已是红肿未消的眼睛又涌上泪水。蔡妩心一揪想迈步上前,却又生生忍住:这是娴儿此生必要经历的一个坎儿。没人能真正帮得了。人这一生,有很多亲友,但对于有些事情,有些伤痛,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与之感同身受,只有让她自己挺过来,才能算真正的经过,熬过。

蔡妩并没有加入到送葬队伍之中,而是在队伍过去以后,吩咐郭友直接把车赶到了戏家旧府,站在府门处等送葬归来的戏娴。

戏娴回来时,看到门前蔡妩很是诧异,接着就在杜若心惊肉跳的表情里一把扑到蔡妩怀里:“……妩婶婶……”

蔡妩搂住小姑娘的肩头,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柔柔地在戏娴耳边轻声说:

“哭吧,娴儿,有什么难受什么委屈的就都哭出来。”

“哭完以后,咱们擦了眼泪,好好走以后的路。”

“哭过以后,咱们得笑着往前看,过好自己的日子。”

“别让你娘白白为你费心。”

戏娴的身子一僵,先是抬头茫然地看看蔡妩,随即反应过来以一种古怪的语气反问:“我娘?”

蔡妩没理戏娴语中的复杂,缓缓地点点头,在戏娴不解中,从袖子里抽出那卷被眼泪打湿的丝绢递给她:

“对。你娘。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堪称伟大的母亲。所以,你也得好好的,别让她失望。”

戏娴呆了呆,抖着手接过蔡妩递来的丝绢。打开看过,先是愣怔地眨眼,紧接着就手攥丝绢蹲在地上抱膝痛哭。哭声撕心裂肺,比之丧亲哭灵更有甚者。

一旁柏舟、郭友的听着,面色不忍,微微偏转头去。杜若更是看得怜惜,几次想去扶起戏娴,都被蔡妩伸手拦住,对着她淡淡摇了摇头。

“哭吧,娴儿。”

“这里没人劝你节哀。也没人告诉你,你爹娘肯定在天上看着你,他们定不会希望你那么伤心。”

“娴儿,这里你爱怎么哭怎么哭。想哭多久哭多久。”

“只一条你却要记住:你戏娴是戏志才和高翠的女儿。从今后,你可以流泪,可以伤情,但决不许你软弱!”

哭声骤然停下。顿了顿,紧接着又再度响起。声音听着比之前更让人心疼,更让人难受。

蔡妩静静地站在戏娴身边,待她哽咽声渐小渐平静后才拉起她,抽出手中的帕子边给她擦泪边说:

“哭累了?那就回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待明天,我让杜若来接你去榆山度几日。即便守丧,也不用非得窝在这寥少空寂,惹人回忆的院子里。”

戏娴听完眨眨眼后坚定地摇摇头。擦擦眼泪后,对着蔡妩行了一礼,然后站直身子,挺胸抬头,拉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声音暗哑:“妩婶婶好意戏娴心领了。但这里是娴儿从小长大的家,如今娴儿父母……娴儿便是守丧也要在这里守着。”

“妩婶婶不用担心娴儿触景生情,回忆伤怀。戏娴为人子女,要是连这点都受不住,哪里还能谈什么将来好好走下去呢?何况来之前文谦叔叔和文若叔叔都已经安排好。娴儿在阳翟守丧的一切事宜都被打理好,妩婶婶可以放心。”

蔡妩拉着戏娴静静地看着她,最终轻轻地点点头。对着戏娴交代了一堆事物以后,临走还不放心地嘱咐戏娴若有难处,派人去榆山送个信儿。有事情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真有什么要记得说出来,咱们合计着好好解决。

戏娴像个极度听话的小孩子,在一边安静地站着,大人说一句她就应下一句,仿佛这些是从来没有听到或者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听到的福祉。到蔡妩和郭奕上车离开的时候,戏娴跟着紧走了几步,才有些恍然地停下来。立住脚,回身对着众多被荀彧,乐进派来的仆役和军士吩咐:“从今往后,戏娴就是这府上真正的主子。娴不过一孤女,年幼德薄,若平日有不妥之处,还望众位多多提点。打今儿开始,戏府就绝了一切喜庆,安心闭门守丧。”

仆役们听完低着头恭谨的应诺,几位军士则是互相对视后轻轻地舒了口气:看来这戏家小姐不算难缠挑事的女子。只要她不到处乱跑,乐进将军命咱们保护人的命令应该不难执行。

蔡妩在告别戏娴回到榆山以后,又开始了她之前留守主妇的生涯:教育儿子,想念丈夫,操持家务。有时候还得忍着孕期的不适,给腹中的小家伙裁衣制被。好在,这孩子似乎也知道母亲的不易,并不像郭奕似的胡乱闹腾,所以蔡妩的孕期反应也不如怀郭奕时那么强烈,连口都不怎么挑。

蔡妩把这事当做趣事写信给颍阳。结果王氏和蔡斌老两口拿着信嘀嘀咕咕研究半天,最后回信说:阿媚这回怀的八成是个丫头。因为丫头贴心,她知道不随便闹腾她娘。蔡妩看后,伸手抚上小腹偏着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一旁杜若面带愉悦,语气轻快:“姑娘,没准儿老爷和夫人真猜对了呢。说不好您这次怀的就是个跟姑娘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呢。”

杜蘅在一边轻轻补充:“杜蘅听说女儿随父。若真是个姑娘,长得应该像老爷多一些吧?”

郭奕听完不乐意地嘟起嘴:“干嘛要长的像父亲?奕儿和妹妹才是亲兄妹!妹妹应该长的像哥哥才对。”说完还一脸“求肯定”“求认同”表情的看向蔡妩。

蔡妩搂过郭奕:“奕儿想要什么?”

“妹妹。”

“为什么?”

“因为爹爹说妹妹是软软的,香香的。弟弟的话,肯定是要跟奕儿一样是臭小子了。”郭奕一脸严肃,很是认真的回答。回答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一阵大人哄笑。蔡妩边抿嘴边心里好笑:话说孩儿他爹这思维到底算哪朝哪代的?他倒是没有这时代普遍的重男轻女,可他对闺女的执念咋就这么深呢?果然人都是想儿女双全的?

正嬉闹时,柏舟带着一位满身风尘的信使走到门口:“主母,先生差人冲兖州送信来了。”

蔡妩听后惊喜地转头,杜若则已经轻笑着走到信使跟前,接了信,谢过来人,把东西转交蔡妩。蔡妩瞧瞧手中信封,眼珠转了转,叫来郭奕:“奕儿,你来给娘念念这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郭奕小脸顿时一亮,扒拉开封皮清清嗓子后操着童音道:“诸事安好。勿念。见信后,收拾行装,前来许都。”念完郭奕眨眨眼有些不相信地把信翻过去,发现背面啥内容也没有,又眨眨眼把信翻腾过来,还是只有刚念的那一行字。小郭奕郁闷了,沮丧了,瘪嘴捏信万分委屈地跟蔡妩抱怨:“为什么爹爹来信就写这些内容。他连起首落款都没有,这跟他教奕儿写信的方式不一样。”

蔡妩很欢乐刮了下儿子鼻梁,为又有一个人被郭嘉这样懒省事的信件郁闷到而觉得心里平衡。

“你看,你爹写信不靠谱吧?所以以后你可千万别学他。真那样让身边亲人看了心里多不舒坦,对吧,奕儿?”蔡妩很适时地给儿子现身说法,以保证儿子不会学他老子那套懒散脾气。郭奕很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握拳跟蔡妩保证自己将来肯定会比爹爹靠谱,肯定不会这么敷衍了事。蔡妩满意地笑笑,让杜蘅把郭奕领去午休。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因为她这时对儿子的一句话,导致后来郭奕写信学会了区别对待这一说:给他身边亲人的信函是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看架势,俨然一代大家风范。而对非亲人,寄出的信函就跟他老爹写的一样:全无起手落款,内容言简意赅,形式随意非凡。瞅着就跟郭嘉那浪子手笔一样得懒散省事。

送走郭奕后,蔡妩拿着信,有些发呆的看着门外:许都。这就马上要进许都了?她家老公这是正式出仕了吧?旁观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他们是全家搬迁进许都,只是那里到底会是一番什么光景?到了许都,这里怎么办?颍阳那边,阿公娘亲他们还在,以后要见一面就不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还有娴儿,虽说许都离阳翟也就七八天路程,但毕竟不是住在一城,以后有什么事情,可怎么照应?

想着这些,蔡妩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杜若闻声后抿抿唇:“姑娘,颍阳那头儿是写信还是……”

蔡妩微低了头:“我带着奕儿去一趟颍阳吧。毕竟以后他想再见外祖父外祖母就不如现在那么容易了。”

“那杜若现在就去安排?”

蔡妩无声地点了下头。等杜若出去后,继续发呆发愁。

两天后,蔡妩带着郭奕到了颍阳娘家,蔡斌已经从头一天杜若着人送来的口信中得知了小女儿就要远迁的消息,很早就带着家里人到了颍阳城外等着蔡妩他们到来。王氏在知道自己姑娘要远迁后,就一直精神萎靡,抹泪不断:先是小儿子,再是小女儿。她王璃这辈子两儿一女,到头来,身边就只有大儿子一个。这让她当母亲的如何甘心?蔡平和陈倩带着一双儿女静静地立在蔡斌他们身后。连阿婧一家也带着两个孩子来迎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