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楚钰如同被重鞭抽到脸上。

此时酒意终于散了几分,他盯着石台上蜷缩的赵嫣执拗道,“朕不会放手。”

赵嫣冷道,“陛下听不懂吗?十一已经死了。”

楚钰盯着赵嫣,“那你是谁?”

赵嫣道,“孤魂野鬼罢了。”

楚钰的心脏仿佛被这一句曝晒荒野,“赵长宁,是朕错了。”

赵嫣从石台上下来,艰难地站稳了身子。

他心中发笑,只觉得荒唐又绝望,在风中轻薄的像纸片。

赵长宁在大理寺的囚牢中遭遇的羞辱,得到了天子的一句认错。他是否应该感恩戴德跪下谢恩?

“陛下今日来若不是抓朝廷钦犯,请离开此处吧。”

楚钰一字一句道,“赵长宁,你招惹了天下的君主,还妄图全身而退?”

赵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这一生从未奢求过全身而退,但求玉石俱焚。”

楚钰目光中涌起血色的风暴,唇瓣勾起,“那便玉石俱焚吧。”

他将不知何时落在地面的大氅捡起来,重新披在赵嫣的肩膀上,手指往下一按,赵嫣便挣扎不动,楚钰的鼻尖嗅着赵嫣发间淡淡的药香,“赵首辅,来日方长。”

楚钰走后,赵嫣面无表情将肩上的大氅扔在了地上,踉踉跄跄地从灯龛中取出蜡烛,将蜡烛扔在地面的大氅之上。

火光映着赵嫣惨白的脸。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福宝端着药从药房出来的时候,院落中的火焰已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地青灰。

“公子,该喝药了。”

赵嫣猛地咳嗽出声。

福宝忧虑道,“公子已经几日不曾咳嗽,怎么忽然又……”

赵嫣摇头,“扶我进屋吧。”

此时天子的御驾已经离开。

隐在树影之后的崔嘉脸色惨白。

他从未想过,陛下竟然对自己的臣子有着这般龌龊的心思,实在是荒诞之至!

而赵嫣分明与先帝已有不堪的传闻,又与少帝……

他到底跟过多少男人?

崔嘉撞破宫闱秘事,心中分外不耻,而脑海中却浮现出赵嫣在天子的身下因恐惧颤栗的挣扎而裸露出的一片莹润的肌肤。

崔嘉的记忆中赵嫣永远是清冷而高高在上的模样。

崔嘉恨他却也畏他。

从未想过他有这样弱势的一面。

赵嫣在天子的身下泛红着面颊衣衫不整地被像女人一样啃吻。

他不愿意,却没有办法抗拒。

阴霾又冷漠的眼瞳变的软弱堪怜,唇齿变得又红又肿胀。

让他几乎能想象到若是压迫他的人是自己,一定会将那节腰肢弯折成要断掉的弧度粗暴地占有。

那时候的赵嫣一定哭的很漂亮。

他会泛红着眼拼命摇头讨饶吗?

还是会因为经不住糟蹋用细瘦的腿颤巍巍环住他的腰承受着剧烈的挞伐?

权势真是好用的东西。

能将目中无人的人踩在身下,尽情发泄恶欲。

崔嘉周身涌动起一股热潮。

那是被方才一眼点起的情欲,虽然里头的情形很快被刘燕卿挡住了,他还是记的清楚。

崔嘉颓自忍耐,低垂着头不敢被刘燕卿发现分毫。

他有些后悔入宫告密了。

而连刘燕卿自己都未曾想过,他带着崔嘉来远远撞见的一幕会在崔嘉心中播下欲种。

在那时候刘燕卿的眼中崔嘉是赵嫣一无是处的兄弟。

若是旁人告密直接杀了便是。

而崔嘉是与赵嫣有血缘关系之人。

虽不能杀却也需要敲打,否则不知天高地厚,给赵嫣来日再捅下天大的祸事。

刘燕卿淡淡道,“你自作聪明去向陛下告密,却让陛下得知赵嫣未死的消息,你将死去的赵嫣重新曝晒于恶龙的爪下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大仇得报,却不知道如果不是与赵嫣沾亲带故,陛下为防止此事外传,早已经将你灭口。这京城的水有多深只有陛下知道。而你崔嘉又是个什么东西,妄图将这些人拿捏在手心?”

崔嘉在黑暗中沸腾的情欲被刘燕卿一袭话浇透。

刘燕卿道,“江南沈公是我外祖,关于当初赵嫣对你们崔家见死不救之事,你可修书于沈家询问清楚。往后行事记得你崔家承了他的恩泽,莫再牵连于他,若有下一次,你猜猜对你动手的人,是我还是陛下?”

崔嘉双目狰狞,“你在说什么?”

刘燕卿叹息,“当年的五十万两金,沈府哪里来的钱?”

崔嘉嗓音干涩,“出自何处?”

刘燕卿答,“出自赵府。”

崔嘉道,“我不信!”

刘燕卿笑了,“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崔嘉眼睛血红盯着刘燕卿,“是与不是我自己会查清楚。”

刘燕卿负手而立,未看崔嘉一眼。

树影婆娑,月亮隐没云中,遂隐没高门中所发生的阴暗沉欲。

崔嘉临走前问了刘燕卿最后一句话。

“你既然是他的旧人,又如何忍心看着他被陛下折辱?”

刘燕卿摇了摇手中折扇,眯起了细长的眼,“没有人对他坏,怎么会知道有人对他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婆娑的树影暗下来。

月亮隐没在云层。

刘燕卿转过身时候看到已入房中的赵嫣身着亵衣,肩上披着外氅,发丝垂落两侧,手中提一盏夜灯,灯花跃动,人立在屋檐下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不知站立多久。

刘燕卿走近他,也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夜风凉,早些回屋休息罢。”

赵嫣说话的神情十分冷淡。

“刘燕卿,你带崔嘉来做什么?”

刘燕卿丹凤眼眯了起来,折扇敲了敲手心。

“给一个教训。”

赵嫣立在屋檐下,身后是黯淡的树影与暖室的灯火,一卷衣摆被夜风卷动,衣袖下的青白手指渐渐攥紧一一

“刘燕卿,我有许多话想问你,你若没有真话,也不必再与我多言。”

刘燕卿负手立于廊下,有树叶沙沙作响。

“你问。”

赵嫣与刘燕卿波澜不惊的眼对视。

“十一之事你如何知道?”

刘燕卿指节敲动扇柄,“从平安处知你肩背上受箭伤,你明明去过小周山却对外宣称旧疾复发,皇帝后来找的十一肩背上也有相同的箭伤,我心中便有猜测。”

赵嫣盯着刘燕卿,“秦王与骊妃之事我从未对外人提过。”

刘燕卿摇头,“老巡抚留给你的平安本姓沈,是沈家下人。只是后来老巡抚看那孩子机灵,便从沈家要到了你身边伺候。”

平安那个孩子一一

赵嫣闭目,原来如此。

难怪他的事事无巨细刘燕卿如此清楚。

刘燕卿笑一声。“平安并无害你之心,他父母的生死捏在沈家,也算是半个沈家人。”

赵嫣手中的夜灯被风声骤灭。

“刘燕卿,下棋之人可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沦为棋子?”

刘燕卿道,“我已经是了。”

从起居注落在手中的时候,下棋之人沦为棋子的走卒。

赵嫣没有说话。

刘燕卿叹道,“曾经在狱中见过你的小程大人今日宴中对我说,你没有辱没赵家的名声。”

赵嫣愣怔半晌,终于道,“原来我死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戳着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