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边搁置着一柄漆寒凛冽的青玉剑。

破旧潮湿的木门紧掩。

赵嫣赤脚下了榻,脚边散落些经年陈旧的米。

地下粮仓。

赵嫣的脚步忽而停滞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见一条精巧的锁链从塌上一路纠缠到自己的脚踝,长不过六尺。

赵嫣手指猛地一颤,牙齿咬住的下唇泛出青白的颜色,漂亮的眼中起阵阵血雾。

陆惊澜回来的时候,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味。

红蜡倾倒,床帷处已经星星点点起了火。

能被赵嫣入手所及之物皆掀翻一地。

茶盏杯具摔做碎瓷,茶叶的清香混杂纱帷烧焦的味道盈溢空气。

明火被碾碎在靴底。

陆惊澜扯过赵嫣拢在衣袖中的手,看到赵嫣白玉般的手指上淌着斑斑血痕。

想必是醒来的时候发现了锁链,拿手去撕扯留下的伤口。

“赵长宁,你为什么没有死?”

赵嫣被陆惊澜禁锢着胳臂,艰难地呼吸,“陆惊澜!你杀了我!”

陆惊澜猛地松了手,看着赵嫣被他摔在冰冷的地面,眼中冷漠不见悲喜。

“赵长宁,你这样的人我早该知道,做什么都会给自己留着后路,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

“金蝉脱壳的本事让陆某人甘拜下风。”

“陆惊澜!”赵嫣声音嘶哑。

陆惊澜掐住赵嫣下巴的五指渐渐收紧。

赵嫣解释的话便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年轻男人的掌下孱弱艰难地喘息。

陆惊澜将他随手掷在塌上,细细描摹赵嫣精致的眉目,忽然笑了。

“赵长宁,既然你还活着,就陪我一起活在地狱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惊澜心中无善恶。

他杀飞禽走兽,也杀人。

许多年前赵长宁还在陆家的时候,陆惊澜便将他当作陆家的收藏之物。

既然是收藏之物,便不容旁人觊觎。

赵嫣背叛了陆家,陆惊澜恨他入骨。

而当赵嫣真正死在乱坟岗,尸身不全的时候,陆惊澜却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

赵长宁在陆惊澜的眼前逐渐清晰可辨,首辅赵嫣的模样却化作了一团渺远的光影。

陆惊澜在乱坟岗中扶着树干,却呕吐不出来杂物。

他是一只从瘟疫地狱中爬出来森森的恶鬼,后来变成了举剑相向的屠夫。

他开始热衷杀戮。

剑尖有殷红的血迹淌下的时候,陆惊澜的内心有了一种微妙的解脱感。

而赵长宁没有死。

也许还在暗中嘲笑他痛苦的挣扎。

陆惊澜眼中涌动着滔天的恨意,手指一寸寸下移落在赵嫣颤抖的皮肤上,轻声道,“抖得这么厉害,赵长宁,你在怕什么?”

“你和几个男人睡过?”

赵嫣被他禁锢在身下,长发散落肩侧,因为挣扎的厉害出了一身细细的薄汗,汗珠濡湿了纤薄的外衫,一截苍白柔腻的肤色显露与凌乱的乌发下,昏淡的烛火染下一道暗黄色的影子。那双凌厉又阴霾的眼睛如今闭了起来,似乎不愿意再多看陆惊澜一眼。陆惊澜掐着赵嫣的下巴,逼迫他与他对视。

“赵长宁,你心虚了?”

赵嫣灰败着脸惨笑起来。

陆惊澜若是能在陆家埋骨之地杀了他,对他来讲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陆惊澜好像要故意折磨他,伸手拭干净赵嫣前额的汗珠,常年握剑的手背筋骨分明,粗砺的薄茧抚过赵嫣宽大的衣袍遮掩下的一截腰身时候,眼中带着涌动的暗流。

赵嫣喊了声,“陆惊澜!”

陆惊澜并没有回答赵嫣。

赵嫣的双手被陆惊澜用衣袖难堪地绑缚起来,暗青颜色衬一双腕子如羊脂冷玉,因为年轻剑客下手的力道在一片白皙中又泛绯薄的红,凌乱的发散落一咎没入衣领,衣带因剧烈的挣扎反而松散,裸陈的腰间连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痕。

赵嫣这样的人,总是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

明知挣扎无望,却喜螳臂挡车。

冰冷的剑鞘劈开身体的时候,赵嫣两排牙齿猛地咬住下唇,像被青玉剑的剑鞘钉死在床榻上。

“赵长宁,你太脏了。”

陆惊澜这样说着,将手中的剑鞘一寸寸碾磨深入,漫不经心的像是嫖客在玩弄青楼艳帜高张的男妓。

他知道怎么才能伤到赵长宁。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过程无异于一场缓慢凌迟的酷刑。

陆惊澜没有听到赵嫣发出任何声音,只看到了一团乌云般凌乱的发丝中间或夹杂着几缕白。

赵嫣细白的手指惶惑无力地抓紧塌上绣着林花的软枕,因巨大撕裂的痛苦而蹙起了细长的眉,隐约有神志崩塌之兆。

暗色的血沿着腿根流出来,濡湿了青色的袍摆。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落在这污秽尘泥里了。

“没有男人,有这剑鞘陪着,想必今夜也不会寂寞了。”

陆惊澜撂下袍摆起身道。

赵嫣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地下的粮仓中不闻风声,不知时辰。

最后一盏红烛熄灭的时候,便只剩死寂的黑暗。

赵嫣的手被青色的外衫捆在雕刻花木的床栏上,下身被糟践的狼藉不堪,只被一匹薄锦勉强掩盖,轻轻一动冰冷的剑鞘便会深入几许,利刃穿肠,疼痛入心。

浓重的腥气嗅入鼻腔,赵嫣低低咳了两声。

他的目光落在虚无中的某一个点,看起来疲倦又悲哀,甚至有些可怜。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漫长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

也许一日,也许两日。

鲜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暗青色衣摆的一角。

赵嫣被禁锢于床栏上的双腕被勒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下身掩覆在薄锦下,被冰冷的剑鞘搅碎血肉,数个时辰已让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痛楚。

若忽视那半阖着的眼帘,看起来像极了一具在坟墓中安静死去的尸体。

可他连安静的死去都做不到。

落锁的暗门上传来了响动声。

一双涂满丹蔻的手点起了火折子。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掩住满室铁锈一样的腥气。

明火映出女人美貌的容颜,三十来岁,云鬓簪鹅黄的花蕊,双目如点漆,红唇微扬,啧啧叹道,“赵大人也有今日?”

赵嫣猛地咳嗽了几声,良久才盯着女人的脸道,“宁王妃。”

陆沉烟目光扫过塌上凌乱堆叠的锦被,只能瞧清楚赵嫣被绑缚在床栏上的一双腕子和青白带着病气的面颊,种种脏污皆被掩覆于一匹薄锦之下。

“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女人涂满丹蔻的手指居高临下地落在了赵嫣的脸上,颇轻暧地寸寸下移。

“难为赵大人还记得我这个宁王妃。”

“以前赵大人在陆家的时候父亲与我提过赵大人与沉霜的婚事,我亦有心促成,孰料是引狼入室,害了陆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赵大人这张脸,原来不止招女人喜欢,也招男人喜欢。”

赵嫣咽下了喉口的血沫,闭目道,“若王妃要报仇,就杀了我。”

赵嫣说话时候牵扯到了身下的伤口。

因习惯了隐忍,再大的痛楚也不显露人前,除了紧紧蹙起的眉头,外人窥不到分毫。

陆沉烟笑容敛住,眼中阴冷,“当初知道大人死的消息,我还有些遗憾,野狗分尸怎么够?应该长长久久地活着忍受锥心之苦,日日生不如死才痛快!谁知赵大人唱的好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躲在岭南逍遥快活。”

“惊澜偷了你赵家的账本呈给天听,你赵家毁在陆家人手中,也算是因果报应。”

赵嫣蜷在袖中的手指握紧,苍白又虚弱的脸上终于泛起涟漪。

陆沉烟的声音柔软的像水,“大人府上当年闹得鸡犬不宁的兰青,本是宁王府的丫鬟,后来入了青楼,才与荣家搭上了线,大人觉得,兰青是听陆家的,还是听荣家的?”

原来如此。

当初的种种蛛丝马迹串连起来,拼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