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从没给人做过这种事。

但她身处风月场, 就算没经验,也听多看多了, 她坊中的姐妹有很多都已经与一些富家权贵子弟订了私交, 早非处子之身,她与她们聊女儿私话时,偶尔也会听她们谈论与男人的那点风月事, 唇-舌亦是男人喜欢的。

白玉卖艺不卖-身, 虽不同于青楼女子,亦差别于良家妇女, 若不了解那风月之事, 不会一些淫-词浪语, 在这场子上是吃不开的, 因此白玉闲来无事, 也会看着那方面的书画, 各种姿势多多少少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再正经严肃的客人,酒酣耳热,美人在怀之际, 都会忍不住追求享乐刺激。

哪怕像沈墨这种温润如玉, 端庄持重的男人, 之前在床榻之上也没少玩花样。

因此, 白玉一开始自信满满沈墨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然而如今, 白玉却感到怀疑。

到底是他不喜欢?还是她不行?

白玉星眼微睁, 看他。

他修长的手撑在山石上,渐渐收紧,目光深邃地紧盯着她, 长眉微拧, 似隐忍着什么,只是一直没太大反应。

白玉又坚持了一会儿,觉得太累,算算时间,也有半炷香了。

一时间进退两难。

罢了。白玉黛眉一蹙,有些不甘心,有些屈辱,齿尖不由轻磨了下,正准备离开,却忽听到头顶上方一声低喘。

白玉怔了下,想抬眸看他的神色,后脑蓦地一紧,被按住无法挣脱。

“继续……”他声音暗哑,很是勾人。

白玉感觉到他的呼吸变了,不由得芳心乱跳起来。

当心中囤积的压抑情绪冲破出来后,沈墨低喘了声,整个人无力的往身后一靠,手臂搭在额上,闭着眼喘息着。

得到解放的白玉险些瘫坐在地上,人仍旧是迷离恍惚的。

沈墨整理好仪容,眸中的迷离敛去,又恢复端庄持重之姿。

他看向白玉,见她似乎仍没从方才的情境中抽回神思,樱唇轻启,沾着些许晶莹,眸光一暗,忽然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揽入自己的怀中。

“难受么?”沈墨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白玉点点头,又忙摇摇头,竟有一丝娇憨态。

沈墨不觉弯了下唇,从宽袖间拿出手帕,温柔怜惜地替她擦拭唇角。

他的怀抱很温暖,白玉懒洋洋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不大想张嘴说话,任由他体贴的为自己擦拭唇。

看着她难得如小鸟依人般,娇怯惹怜,沈墨本来烦躁不安的心忽变得有些柔软,不由得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声音沙哑而难受道:“白玉,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沈墨有些心烦意乱,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口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失去控制。

他那声音没有释放之后的轻松,反而有种莫名的沉重压抑感。

白玉顿时清醒了几分,“大人,你不喜欢么?”白玉皱了下眉,不由问了句,声音略显沙哑,心中莫名地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

白玉本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后来,整个人却完全被他掌控着,根本不能自主了。

沈墨笑容微滞了下,他心理上的确有些排斥,然而看着她热情殷勤的模样,他竟然无法拒绝她,沈墨并没有看向她,目光转向假山洞外的树影,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了违心的话,柔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累。”

沈墨这人向来深藏不露,不论是真心或假意,总是能够将真实的情绪掩藏得极好,平日说话也说得滴水不漏,可是这句话,白玉却听得出他的言不由衷。

白玉压下心中忽然升起的一丝不高兴,脸上浮起娇媚的笑,状似随意的问道:“沈郎,可有女子为你做过这种事?”

沈墨微愕了下,不知道是因为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还是这句话本身,他亲昵地抚了抚她的发,淡淡笑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亦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只是这句话只藏在了心里。

他说话时,白玉一直仔细地观察他的面部神情,他回答得干脆,又好像是恍惚了下,不知在沉思着什么事。

白玉忽然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这男人,他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越是深入的了解,越觉得这男人实在复杂。

不过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十分喜欢这种方式,她这殷勤是用错了地方。

白玉不觉微蹙眉,好不扫兴,又见他这会儿不似方才那般热情,一时也不好再提起沈霖之事。

这假山洞阴嗖嗖的,露重风凉,白玉也不想和他在这腻腻歪歪。

“沈郎,夜深了,我们回去吧?”她提议道,神情言语冷了几分。

沈墨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只微颔首,柔声道:“嗯,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起身一齐走出假山洞,白玉担心被人什么看见,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下。

沈墨见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稍一迟疑,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白玉回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沈墨唇微扬,朝着她微笑了下,顺着她的罗袖滑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牵着往她的住处走。

他温热的掌心令白玉稍稍分了心神,等到她醒过神来,两人已是肩挨着肩,十分亲密的姿势,忽略那别扭的感觉,白玉随意问:“沈郎知晓奴家的房间在哪?”

沈墨顿了下,随即浅笑道:“不知道。”

白玉亦笑问:“那沈郎如何知晓是这方向?”

“……”沈墨神色微变,沉默片刻,淡定自若道:“猜的。”

白玉唇角不觉扬起,语气隐含深意,“沈郎猜的真准,奴家太佩服您了。”

沈墨唇角微搐了下,随即手抵唇间,轻咳一声,待放下手,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他侧目,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道:“白玉,以后你我相称。”

白玉愣了下,随后莞尔一笑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沈墨没有再说话。

白玉一时亦无话可说,又想到他方才嘲讽她不会做诗的话,莫名拘谨起来。

他们志趣不相投,思想不契合,也就在床上和调情时能够亲近自然些,一旦正常相处时,气氛总是若有似无的尴尬,两人很少有谈得投机的时刻。

就在白玉悄悄地准备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沈墨却忽然收紧了手。

他看了她一眼,主动起了话题,“我好像从未听见你唤过我暇之。”

“啊?”白玉,忽然想起两人之前在古寺里,他有和她说起他的字,还让她这么叫来着,只是白玉觉得这称呼太亲近了些,就一直没有这么叫他。

白玉扬眸看他,语气颇含试探,“你喜欢我这么叫你么?”

如果他喜欢,她这么叫也无妨,他高兴就好。

沈墨本察觉出她的拘谨,刻意起了话题,如今见她态度似乎有些随意,又似乎在刻意讨好他的样子,心中忽有些不大舒服。

“只是突然想起这事而已,你如果叫不习惯就罢了。”

他脸上笑容淡淡,语气平静无波,但白玉却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

白玉想了想,忽轻声唤了句:“暇之。”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字,声音与以往不大相同,轻轻的,细细的,有点温柔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

“嗯。”沈墨轻声回了句,随后又道:“我明天要回院中,会忙一整日,明天掌灯时分我去你那可好?”

“好的……”白玉点点头,道,却把即将出口“大人”两字吞回了肚子里。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准的。他的确喜欢她称呼他“暇之”,只是白玉仍是不大适应,干脆都省了。

沈墨将白玉送回到客房。

“大人,你慢走。”白玉没有留他,想着他在假山洞已经发泄过一次,应该也不想要了,她亦有些困倦疲惫,他留下来,她还得伺候他,累人。

沈墨见她又恢复了客气的称呼,心头莫名有些失落,“明晚见。”

白玉点点头,没动。

沈墨微笑道:“你先进去吧。”

“我看着你走,我再回屋。”白玉嫣然而笑道,没有留他,这会儿还是得殷勤些的。

沈墨闻言将她抱入怀中,环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在她额头轻落下一吻,才转身离去。

白玉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暗夜中,不由伸手抚了抚被他亲过的额头,那里仿佛仍遗留着他的温度,她低垂眉眼,“嗤”地笑了。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

只是他不会是当真了吧?

白玉伸手擦了擦额头,转身进屋,背着门斜立了会儿。

扪心自问,她之前到底喜欢他什么?

大概是他年轻英俊的外表,温文尔雅的性情,最重要的是他的地位,他出身高门,少年得志,连中三元,不过二十四岁,便位极人臣。

不过,她喜欢的这些似乎都太过于肤浅了些。

对于他这人本身,她似乎从未想过深入了解。

白玉忽然想起坊中的一个姐妹,她恋上了一位读书公子,那公子为了和她好把家业都败光了,最终变成穷光蛋一个,应试不第,亦无了前途,那姐妹非但没有嫌弃他,还要拿钱去补贴他。

白玉对那姐妹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

一个男人落魄是他无能的表现,这样的男人要来做甚?

白玉对女人的要求向来宽松,对男人则极其的苛刻,她崇拜男人中的强者,一开始迷恋沈墨,或许就源自于此。

她认为他是强者。

白玉想,如果有一日,沈墨落了势,不像今日这般风光,自己或许会对他避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