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并没有责怪冯元彪,自己这次来到商洛山,又要攻打商州城,基本上都是临时的想法,汉清局自然不会未卜先知,他撕开封纸,仔细将讯息浏览一遍,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讯息还是不错,城内实际上只有一千明军,完全在可以攻打的范围内,但他有些奇怪,明明只有这点驻军,为何却有参将郑国栋、都司艾文彬坐镇?

是明军缺编严重,还是另有隐情?

城内只有一千驻军,那城外呢?会不会有明军驻扎在城外的要道、营寨、军堡中?商州城内外,汉清局只有三人,时间上又不是很充裕,他们查探的讯息,极有可能出行遗漏。

李自成打发走冯元彪,将游骑们带回的讯息,仔细整理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城外有明军驻军的端倪,心中稍稍安定。

如果明军在城外驻扎,可以瞒过汉清局,可以骗过游骑的耳目,但不可能让城外的百姓丝毫无觉,士兵要生存,必定会有生活的迹象,运输粮草、炊烟做饭、晾晒衣服……

没有一支军队能长时间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城内只有千余士兵,比天命军还少,按照天命军一贯的做法,完全可以强攻。

但李自成不准备强攻,他的亲兵和第七营的步兵千户,都没有携带火炮,也基本没有hu0ya0包,如果强攻,能不能破城不说,极有可能陷入消耗战。

与明军比拼消耗,天命军伤不起!

天命军来到商洛山,一旦出现伤亡,暂时无法得到补充,而明军距离西安近,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如果不考虑战斗力,大量的百姓,都可以充当后备役,拉过来就能作战。

无法通过内应打开城门,又不愿强行攻城,李自成一时陷入苦思之中。

他端坐在马扎上,对着面前的茶水杯发呆,一不小心,将茶水杯打翻了。

李自成心中一动,不错,该出来的总是要出来,既然无法攻城,何不让明军主动出城?

明军面对流寇的时候,一向有着巨大的心里优势,只要天命军将自己的人数和意图暴露在明军面前,郑国栋、艾文彬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明军出了城,至城外对决,天命军无论在人数、战斗力方面,都会占据巨大的优势,而且,还有一个千户的骑兵……

如何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关键还是地形。

李自成带着何小米等人,亲自去村外查探地形,用了一日的时间,方才在西面的土门庵找到一片理想的战场。

土门庵和杨斜村一样,也是属于军岭川的山麓,在杨斜村西面七八里的山谷中,距离商州城,不超过二十里。

虽然属于山谷中,但土门庵有通往商州城的小道,通行没有问题,村落周围,却是十分开阔,整个地形犹如一个睡倒的花瓶,瓶口朝向商州城的方向,只要将小道封锁了,有多少明军都是有来无回。

土门庵周围,做为大型战场可能不够,但数百骑兵活动起来,还是绰绰有余,李自成都是感谢天主,在这样的深山中,竟然造出如此开阔的地势!他又将整个地形查探一遍,汇出简单的地形图,方才回营。

回到大帐,李自成李自成召开百户官以上的军事会议,会议的内容,只有一项:执行!

除游骑外,八成的士兵都被派出去,向百姓放出讯息,为了保护百姓,天命军准备攻打商州城,将城内欺压百姓的官兵、官员们驱赶回去,士兵们最好去往商州城下,让城内的明军看到真身。

不仅百户官,就连千户官都是不明白李自成的心思,既然要打商州城,为何不搞突袭?即便不能一鼓而下破了商州城,至少也要让城中的明军疏于防守,攻城的时候,伤亡也会小些!

但李自成并不是与他们商量,而是集中传达军令,军官无论是否理解,都只能去执行,李自成统兵的本领,无论是亲兵,还是第七营的士兵,都已经见识过了,谁也不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大都督军令,能不能看懂没关系,执行便是!

李自成在大营中等了两日,方才受到汉清局的讯息:明军已经探得流寇在杨斜村、土门庵一带驻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很快便要出城征剿,但郑国栋、艾文彬二人,究竟由谁统兵,有多少明军出城,暂时不得而知。

明军有多少出城没关系,只要出了城,就别想着回去!

李自成立即召回士兵,开始在土门庵一带集结、部署,为了麻痹明军的探子,杨斜村的营寨,并没有撤除,除了留下少量的士兵护营,又从附近的百姓中,临时征调了壮丁,也有妇人和孩子,只要换上天命军的迷彩军服,日夜住在营寨中,天命军就会给出一日三餐。

商州城中,参将郑国栋、都司艾文彬都得到了流寇的讯息,知道流寇不多,两人抢着要立功,说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决定各领本部人马,一齐出城击敌。

参将郑国栋虽然职位不高,但属下都是战兵,战斗力强,认为自己应该做为主力,都司艾文彬认为,自己是商州城的主人,品级高,属下士兵人数又多,自己才是殿后的主帅。

这不仅是地位高低问题,一旦剿灭了流寇,将来计算战功的时候,做为主帅,自然能享受全部战功,而做为先锋的一方,只能领受到自己的那部分战功。

两人僵持不下,但又舍不下剿灭流寇的军功,他们都知道,皇上和兵部尚书一直盯着各地的流寇,如果能将逃窜至商州的流寇全部灭了,军功一定不会小,赏银不说,或许还能调入京师的三大营任职也说不定。

但两人在职务上互不统属,实力又是各有千秋,在朝中又都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最后,两人决定抓阄,郑国栋取来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上“一”、“二”两个字,撕做两半,先是明言:抓到“一”者,作为统帅殿后,抓到“二”者,必须做为先锋在前面探路。

郑国栋将两阄放到干净的瓷杯中,摇了两摇,合上杯盖,挥动右手示意,“都司大人,请吧!”

艾文彬一直盯着郑国栋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他没有做手脚,便暗哼一声,起步来到方桌前,为了表示公正,他揭开杯盖后,并没有向里看,而是转过脸去,从瓷杯中随意摸到一阄,迟疑片刻,又换做另外一个。

郑国栋十分不满,“都司大人,快些,我还等着剿灭流寇呢……时间久了,等我们赶到土门庵,流寇恐怕早就跑了……”

“慌什么,剿灭流寇,岂会在乎一时?”艾文彬两指夹着一阄,缓缓抽开手,尚不及观看,郑国栋已经将剩余的一阄抢在手中,展开一看,见白纸上写着“一”字,不觉一阵狂喜,“天意,天意呀……”

艾文彬一惊,这才急急展开手中的白纸,果然上面是一个“二”字,他有些不甘心,又将郑国栋手中的白纸抢过来,见没有出错,方才将自己的那个阄一扔,背过脸去,也不说话。

郑国栋拱手道:“既然天意已决,请都司大人先发兵吧!”

艾文彬缓缓转过身,用目剑刺了郑国栋一眼,淡然道:“本都司想起来了,流寇集中在土门庵、杨斜一带,已经不需要刺探军情,要不,我们并军而行?”

“都司大人难道要赖账?”郑国栋沉着脸,双目已经瞪得滚圆,“岂有并军而出征的?再说了,山道狭窄,两军如何能并军而行?”

艾文彬想着自己的品级高,只是因为府兵的缘故,却要给郑国栋做先锋,心中无论如何都不舒服,虽然抓阄输了,但就这么出征,他实在不甘心,“要不,哥哥我再让一步,我们先行,你们殿后,军功各算各的……”

郑国栋好不容易得了主帅之职,岂肯轻易干休,大怒道:“这可是天意,难不成都司大人能将说出的话收回去?喝进肚里的水、吃进肚里的饭,还能吐出来不成?”

“你……”艾文彬用手指着郑国栋的鼻子,郑国栋不肯让步,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没想到郑国栋竟然骂人,本想对骂一通,但他自知理亏,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郑国栋迎着艾文斌的目光,用挑衅的眼神道:“要不,咱们去城外比试一番,若是都司大人的士兵,能赢得过在下,在下自当将主帅之职让出!”

艾文彬知道,他虽然有六个百户的士兵,真要比起来,战斗力肯定不如郑国栋的四个百户,但郑国栋是战兵序列,是来协助他守城的,双方真要在城外打起来,那是打他的脸了,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狠狠瞪了郑国栋一眼,“本都司先出兵,半个时辰过后,你再出城!”

他立即整兵,从南城门出了城,沿着小路,奔土门庵而去。

途中并没有河流、山脊阻挡,但艾文斌唯恐流寇在两侧的山中设伏,除了派出游骑搜索,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二十里山路,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辰时末,方才赶到土门庵。

令艾文斌赶到奇怪的是,土门庵并没有发现流寇的身影,连流寇的营帐都看不到。

“难道在城内耽搁的这一会,流寇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