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刚过,也就是正月初五,李自成就接到王俊卓的来信,要求尽早出征贺兰山。

李自成不觉大笑,“积雪尚未消融,这个王俊卓就按耐不住了,难道沙柳城缺衣少食不成?大过年的,不在家搂着老婆孩子捂炕头,却想着出去劫掠一番?”

不过,这样也好,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战斗力,不是操训出来的,而是用血腥喂养出来的,如果长时间不出征,战斗就会慢慢衰弱下去。

战斗,是保持游牧骑兵战斗力最好的方式!

考虑到沙柳城距离贺兰山太远,还要聚集河西总督府的固鲁岱青部、额琳沁部,也会需要不少时间,李自成便给王俊卓、高一功飞鸽传书,命他们正月十五之后出兵,各自备足一个月的粮食、草料。

同时,李自成也给河西都督府传令,额琳沁部、固鲁岱青部所有壮丁,与正月二十日之前,聚集至河西都督府,分别归入虎骑兵和狼骑兵。

额琳沁部、固鲁岱青部,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部众已经登记为汉籍,分别归入虎骑兵与狼骑兵,各由一名千户官统领区域内的壮丁,平日归河西总督府管辖,畜牧、定居,战时随虎骑兵、狼骑兵出征,接受高一功、王俊卓统一指挥。

他们只能算是虎骑兵、狼骑兵的分部,为区别于永固城、沙柳城,李自成宁愿称呼他们为黑水府虎骑兵、龙首府狼骑兵。

加上黑水府虎骑兵、龙首府狼骑兵,现在虎骑兵与狼骑兵的总数,已经超过六千,比刚刚入驻大草滩时的察哈尔部还要强大。

对付贺兰山的瓦他卜囊部蒙古人,虎骑兵与狼骑兵应该绰绰有余了,原本不需要李过的第三营,但考虑到李过部借用龙首府狼骑兵的战马,已经将三个千户的骑兵操训得差不多了,李自成有心让士兵们外出历练,这次出征,危险性应该不会太大。

李自成也给李过传了讯,让他挑选出两个千户的骑兵,随虎骑兵、狼骑兵共同出征贺兰山,以便让士兵们得到实战的操训。

……………………………………………………………………

河南,荧阳。

荧阳北临黄河,南眺中岳嵩山,西望洛阳,东观开封,恰好镶嵌在河南省北部的中心位置。

虎牢关、古崤关就在西面不远处,扼守住洛阳的东大门,如果用兵,此处的确是险要之地,不过,东南方向,相对比较开阔。

此刻的荧阳城外,数十万盗贼的军队,在四门外扎下数十里的连营,但营与营之间,隔着一段空地,做为各营之间的缓冲地带。

十三家七十二营的首领,老回回 、曹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高迎祥、张献忠 ,正在为未来的行军路线吵个不休,各部都是独立建营,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大家商定兵分三路:一路由陕州渡河,北上攻掠山西平阳地区;一路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一路由卢氏县向东,杀奔南直隶凤阳府,破了朱家祖坟,捣毁崇祯的龙脉。

但是,明眼人一看,北上平阳,山西有曹文诏,南下襄阳,湖广有卢象升,明显是送死,而东去凤阳,中都显然是一块肥肉。

大家都被曹文诏、卢象升打怕了,都不敢去,又争着要去凤阳,想要亲手毁了龙脉。

就像那个美丽的寓言故事,群鼠商量对付猫的办法,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猫的脖子上挂个铃铛,以后猫去哪儿,远远就能听到铃铛声,大家也好避开。

可问题是,谁去将铃铛挂在猫的脖子上?

如果没有牺牲精神,再好的主意也是枉然!

高迎祥摇了摇头,知道再议下去,也是枉然,便道:“大家分做三份,然后抓阄!”

抓阄是最公平的方法,高迎祥麾下士兵较多,实力也是雄厚,做为闯王,在群雄中尚有一定的威望,众人只得应允了。

经过协商,闯王高迎祥、闯将张献忠、曹操、顺天王、九条龙一路;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坐一路;剩余的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做一路。

高迎祥亲自提笔,在纸上写上平阳、襄阳、凤阳三座城市,然后揉皱,握在手心,伸出手去,“诸位,请派人抓阄!”

这可是关系到前途命运的一件事,运气好了,可以去凤阳发财,烧毁龙脉,又是风光;运气不好,只能去平阳、襄阳与曹文诏、卢象升拼命,别说发财,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作为每组的代表,参加抓阄的人,必须是威望极高的人。

老回回那一组,大家对视一眼,最后推出了老回回,老回回马守应起身大踏步走向高迎祥,伸出手去,却又缩回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朗声道:“既然各位看得起在下,在下自当……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天意!”

“那是自然!”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都是急不可耐,心中想着去东方,却是不好说出口,只好暗地祷告。

马守应再次伸手出去,刚要抓取离他最近的那个纸阄,猛地看到高迎祥脸上挂着轻盈的笑意,心中一动,迟疑一下,曲起拇指,却将食、中二指一抬,夹住最靠里的那个纸阄。

他急急展开,却是惊出“啊”的一声,双唇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形,一时忘了合拢,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三人,都是跟着心里一沉。

那边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四人,推举射塌天刘国能为首,刘国能伸出手去,却是久久没有落下,既然马守应抽取的不是凤阳,那他的机会更大了。

高迎祥的手掌稍稍动了动,将外侧的纸阄对准他的手指,刘国能心中一动,果断将手指向前一伸,勾住了内侧的那个纸阄。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刘国能的手上,刘国能嘴角含着笑,快速将揉皱的纸团打开,竟也是呆住了!

平阳!

刘国能识字不多,但这个“平”字,他是认识的,曹文诏挺枪跃马的样子,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难到高迎祥做了手脚?他为何将外侧的纸阄伸向自己?

刘国能呆愣了一会,在众人面前,他不敢耍赖,何况面对还是高迎祥!但见高原没有打开纸阄的意思,便酸酸地道:“恭喜闯王东行,闯王不妨将纸阄展现给大家看看,我等亦是同喜!”

“哈哈,”高迎祥面上含笑,双手曲起四指,用其余的六指将纸阄一点点展开,果然写着“凤阳”两字,“多谢国能,其实,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都是关心对方!”

刘国能心中愧疚无比,原来高迎祥是要将写着“凤阳”的纸阄留给自己,他则预备去山西、陕西对付曹文诏,可自己还是以小人之心度之……

张献忠、曹操恨不得呼叫几声,却是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抑制住心中的兴奋。

刘国能面上一红,终于道:“这是天意,闯王去凤阳,在下去平阳,老回回一定是去襄阳了!”

这是天意,尽管有人心中不忿,谁也不敢说出来!

“的确是天意,”高迎祥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咱们分头行动,待破了中都的皇陵,咱们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众人都是垂头丧气,各自散去,回归各自的营帐,张献忠见众人去得远了,方才凑近高迎祥,“闯王……”

“慎言!”高迎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有实力去和曹文诏、左良玉缠斗?”

张献忠讪讪一笑,挠着后脑勺,便拉着曹操罗汝才回营去了。

南直隶,太和县。

知县吴世济像往常一样早起,正在县衙内用早餐,打算一会就去城内巡查,属下的一个紧急报告,让他立即放下碗筷:“流寇”接近城下!

流寇来袭的传言,终于成为现实!

其实,吴世济已经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半年。

吴世济在溧水县做了六年教谕,去年六月刚刚被被任命为凤阳府颍州太和县新一任知县,能够获得升迁自然是一件喜事,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在五省总督陈奇瑜的指挥下,官兵一度将高迎祥、张献忠等逼得走投无路,但最后时刻,陈奇瑜却中了高迎祥、张献忠的诈降之计。

缓过劲儿来的流寇,重新开始迅速发展,河南的形势越发严峻,太和县在凤阳府的最西端,紧挨着河南,一旦农民军由河南东进南直隶,太和必然首先成为进攻的对象,战祸就会蔓延到太和县。

刚刚就任,吴世济就积极考虑如何“保境安民”,甚至打算请官兵来太和县驻防,但当地的乡绅根本不配合。

乡绅们认为,“兵之祸甚于贼也”,与其请官兵,不如任贼劫掠,贼吃饱了,必定会自行离去。

没办法,吴世济决定不依靠乡绅,他要自己单干!

从去年八月份开始,昔日宁静的太和县,一下子忙碌起来,巩固城防、编练民兵、修造武器,在知县吴世济的亲自领导下,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吴世济很快就遇到了他难以解决的问题:没钱。

按照规定,去年太和县应上缴的各类赋税,总额已超过白银一万两,可是到了年头岁尾,还有最后一小批赋税尚未运走,而县库几乎枯竭了。

深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吴世济,向颍州提出“申请截留”,用于防范流寇。

申请发出后,吴世济立刻陷入焦急的等待中,留给太和县备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