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察言观色,心知自己赌对了。

他讹了唐龙一道,但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

首先,他赌笑面虎也知道关押两个孩子和灰姑娘的地方,既然唐龙笃定那个地方非常安全,在集市沦陷之际,笑面虎往那里逃,自是情理之中。

其次,他赌唐龙知道夏炎和笑面虎的事,于是借夏炎的嘴编出这番谎话,顺理成章,极具说服力。

小明故意讥讽道:“笑面虎这个色鬼,被夏炎迷得晕乎乎的,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惜没提及具体的地点。”

唐龙恨得直咬牙:“我早说过,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的手里。明天,我带你们去抓阿虎,我要亲眼看着他怎么死!”

小明心道:姓唐的,你和笑面虎都是一个德性,大哥莫说二哥!

经过无比灰暗的一天,小明总算看到了乌云背后的一缕阳光,稍感慰藉。

他返回了休息的房间,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玫瑰,却发现她在沙发上和衣而卧,已经睡着了,这一天,也够她受的。

他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双脚支在桌面,打算这样对付到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轻轻敲门,打个激灵,从椅子上下来,看看玫瑰,睡得正香。

他轻手轻脚地去开门,来的竟是王昆。

王昆没有进屋,示意小明出来,自然是不想惊醒玫瑰。

小明忙出门,心中有些奇怪,都这时候了,王昆没有陪夏炎,还来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两兄弟在走廊上碰头,重重地拥抱了一下,彼此都清楚,再不拥抱就没有机会了。

小明语露责怪:“大哥,你不陪大嫂,到我这里干什么?”

夏炎太可怜了,一个女人,该承受的和不该承受的,她都承受了。

王昆苦笑着,抽了一下腮肌,舌头不太利落地解释:“我怕我变异的时候,吓坏她,还可能伤害她,就说找你有事!”

或许,他是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骇人的一面,留给她美好的记忆。

小明心一酸:“大哥,我们走走吧。”

两兄弟沿着走廊散步,下半夜寒气袭人,好在,进入司令部后,小明等人都换回了正常的服装。

巡逻的哨兵看到总指挥和大队长,一起立正敬礼。

小明挥挥手,让部下别打搅他们。

两兄弟走到走廊的尽头,望向窗外,但见电网的周边,挤满了那东西,不少莽撞的家伙被电死在电网脚下,尸体上不时闪着电火花。

小明想到王昆很快就要变成那东西的一员,不由悲从中来,差点又要哭了。

此刻,他才发觉,两兄弟好久没有单独谈心了,胸中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而王昆,因为病毒扩散的缘故,吐字费力,也懒得说话。

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想要抓住,往往已经来不及。

小明弱弱地问:“大哥,你现在的感觉如何?”

王昆如实相告:“胸口以下没知觉,按这速度,天一亮,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小明忽然由这个问题想到另一个问题,也顾不得避忌了:“大哥,你跟大嫂亲热时,有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王昆迟疑半晌,才缓缓道:“我们没有亲热,这里没有安全套,我害怕传染给你大嫂……”

“啊……”小明一呆,激动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几个出来。我马上下令,让大家都起来,一起去找!”

王昆拉住他的胳膊:“别!都老夫老妻了,这事不重要……再说,我也没感觉了。”

小明终于无法忍住眼泪,任它滚落面颊,哽咽道:“大哥,你快回去吧。大嫂……太可怜了。”

“你们哥俩,在这干什么?”一个略显嘶哑的轻柔女声,在两兄弟的身后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夏炎来了,寻夫来了。

“老婆,我这就回去。”王昆抽搐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柔情。

“刚好,我也有点事找老三。老公,你先回房间等我。”夏炎双眼红肿,温柔一笑,那份异样的美丽,世间罕有。

王昆听话地转身离去,那蹒跚的身影,一如《大话西游》中那只踽踽独行的猴子,令人心碎。

小明不忍再看,拭去泪水,对夏炎挤出一丝笑容:“大嫂,什么事?”

夏炎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小明:“这把万象刀,我一直藏在身边,现在可以送还它的旧主了。”

小明看着熟悉的盒子,仿佛看到了一位久违的老朋友,这可能是硕果仅存的万象刀了,王昆和胖子的那两把,自从几兄弟被关入夏娃号的囚舱之后,就不知所踪。

他却没有去接:“大嫂,你留着防身吧。”

夏炎轻轻摇头:“我不需要……你可以保护我,不是吗?”

“那是自然!”小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责无旁贷。

是的,王昆这一去,保护夏炎的责任自然落在做兄弟的身上。

夏炎不容拒绝地将盒子塞进小明的手里:“那就收好,我还有别的事要跟你说,关于笑面虎的。”

小明一听此言,浑身一紧,没想到夏炎居然主动提及笑面虎,忙收下万象刀,下意识地向后看一下,以防被其他人听到。

这是走廊的尽头,最近的房门也在十米开外,还算保密。

他装作毫不知情:“笑面虎?”

夏炎垂下头,声音低下来:“小明,这件事,我只能对你说,对别人、对王昆,我都说不出口……”

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小明心头狂跳,猜到她要承认和笑面虎的关系了,也明白她为什么只能对他倾述,因为他和她有过一夜之情。

他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及此事,本来他打算等王昆离开后,再问她。

不过,她主动说出来更好,不至于太尴尬。

而且,此事也迫在眉睫,因为他成功说动了唐龙,明天带他们去抓笑面虎。

笑面虎只是个幌子,解救两个孩子和灰姑娘才是小明的真正目的。

如果夏炎能说出一些有关笑面虎的线索,也可以在唐龙起疑之时,压下他的疑心。

小明不敢催她,做出保证:“大嫂,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夏炎抬起脸来,毅然决然:“实不相瞒,我不止认了笑面虎当干爹,还做了他的情人……”

虽然小明亲眼所见,但听到夏炎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时间宝贵,夏炎没有详述,只说自己做了笑面虎的情人之后,就发现他怀有异心,似乎有人暗中帮他。

她重点谈起笑面虎昨天过来的情形。

原来,笑面虎想带夏炎一起走,但被她拒绝了,他也不逼她,只告诉她外面非常危险,既然留下来,就千万不要出去乱跑。

夏炎正是得了笑面虎的警告,才不同意盟军将士乘虚逃跑。

在交谈中,夏炎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笑面虎似乎找到了一个大靠山,原本一心想取代唐龙,现在竟对集市不屑一顾。

因此,她思前想后,觉得这次事件,可能是笑面虎和那个大靠山里应外合策划的,所以急来提醒小明。

小明皱紧眉头,夏炎的话,验证了笑面虎就是幕后黑手的推断,但是,又冒出了一个新的变数。

原本,小明认为,这次事件只是集市的窝里斗,病毒也只是唐人会馆的那些医生研制出来,只不过局面失控了。

他却没想到,笑面虎可能得到了外力相助,这个外部势力,会是什么人?

曼谷周边,有实力的幸存者城市,一个是星马港,另一个是西贡。

但是,星马港的何园市长是小明的盟友,西贡的小鬼子也被小明灭了,还会有谁?

他的头都大了。

“老三,我回去了,你自己保重!”夏炎倾吐了心事,如释重负。

“大嫂,谢谢你。”小明想着新情况,竟未发觉,她的语气,好像跟他告别似的。

小明回到了房间,坐在写字台前,再无困意。

天快亮的时候,盟军高层聚集到王昆的房间,为他送最后一程,也是分担夏炎的痛苦。

小明、玫瑰、宛若、苏菲、老兵、小武夫妻,甚至连刚经丧夫之痛的珍妮也来了。

此时的王昆,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浑身震颤,面部抽搐,看得众人心酸不已。

女人们又是泪水涟涟。

“有什么好哭的?说不定我很享受变异以后的状态呢……”王昆艰涩地开个玩笑,跟兄弟姐妹们一一告别。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等王昆进入假死状态,就将他送到出入口,醒来后,直接和外面的新同伴会合。

夏炎却出奇的平静,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丈夫。

王昆最后来到妻子的跟前:“老婆,跟我吻别吧。”

“老公,别丢下我……”夏炎再也忍不住,哇地哭起来,一头扑在丈夫的怀里。

“老婆,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我!”王昆嘴里这样说,心里很明白,今日一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老公、好老公!抱紧我……”夏炎一面哭一面去吻丈夫。

“老婆、好老婆……”王昆深深地环住妻子,抿紧嘴唇,用很别扭很滑稽的样子回吻她,以防唾液沾到她,从他快速眨动的眼皮下,滚下大滴的泪珠。

小明不忍见这凄惨的一幕,无比难过地别过头去。

蓦地,王昆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变成狂叫:“老婆!你干什么?”

众人一片惊呼!

小明忙转回头,正看见夏炎咬破王昆的嘴唇,同时咬破自己的嘴唇,两人的鲜血混在一起,你浓我浓,不分彼此……

夏炎破涕为笑,将嘴角的鲜血舔干净,笑靥如花,阳光灿烂:“老公,这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