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小邓氏就这么的淡出人们的视线,李氏诸人亦逐渐放下此事,且临近年关,在年味逐渐浓重的情况下,李氏迎来了一大喜事。

曹氏生下了儿子,三房的嫡长子,喜得李廷找祖宗说了半宿儿的话,他有三个嫡孙了,日后还会越来越多。

小娃娃未足月,不过在胎中被养的很好,头顶一撮头发乌溜溜毛茸茸,手脚也胖乎乎的惹人疼。

“怎么还是皱巴巴的?”五娘皱着眉头,有点儿嫌弃。

李昭好笑,“过阵儿就好了。”

五娘表示怀疑,“真的吗?”

李昭以一种经验丰富的语气道,“小孩儿都这样,你那时候比三郎还皱呢?”

五娘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在她眼里像猴子的弟弟,整个人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李曦终于绷不住笑场,点了点李昭的额头,嗔道,“胡吣什么,”无奈地看着五娘,“六娘比你还小呢,她哪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模样?”

五娘终于反应过来,跺脚,“六娘又诓我!”

“我听人说的啊!”李昭摊手,一脸被冤枉的表情。

“哇哇哇……”

小三郎受不了姐姐们一口一个皱的,终于抗议了。

奶娘熟练的把小三郎抱起来,低眉顺眼道,“小郎君该是饿了。”

李曦笑道,“你去喂吧,仔细照顾阿深。”

奶娘屈膝应了一声抱着小三郎去了隔间喂奶。

躺在榻上曹氏眼看着奶娘的身影消失了才收回目光,“阿深是个淘气的,不出半个时辰必要哭一哭。”听着像是责备,可其中满满的宠溺谁又不明白,有了这个儿子曹氏的腰杆才算是真正的挺直了。

邓氏心头一刺,微侧了脸笑道,“刚出生的孩子总是这样,听阿深哭声嘹亮可见是身体好的。”

曹氏瞥到她神色有异,方察觉不妥,心下悻悻然,不在儿子身上起话头,遂问道,“三娘最近好些了没?”

“只略略吃了几副药,还没大起色,不过三娘说这药比之前更能入口些,铃兰也说近日三娘觉更好了些。”邓氏有些高兴的说道,又抱歉,“她咳嗽未痊愈怕把病气过给了阿深,这才没让她来。”

“这有什么,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养着,以后还怕没机会见不成。”曹氏也是欢喜,“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清远道长,就等着他把我们三娘完全调理好了。”邓父将清远介绍到李氏替三娘看病,外祖父关心外孙女,李氏自然不好拒绝,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医的心情,不想竟然真的有起色。

邓氏建议,“要不请道长为阿曹调养一二?”

曹氏笑着拒绝,“我又没什么,何必劳烦道长!”李氏对道法有些忌讳,几年前李征赶时髦,略沾了丹药差点被李廷揍死,曹氏照顾期间才从李征口中得知祖上一段藏着掩着的旧事。有位先祖沉迷此道,不止自己吃仙丹,还要他那一房人都吃,最终把自己吃死了不算,那一房体弱多病,几代之后就断了传承。此后李氏就对这些事讳忌莫深,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曹氏不会去碰这个。

邓氏不知就里,却隐约知道李氏对道教的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是清远想见三娘,她阻止的了吗?

正说着话,就有个丫鬟来说,“天使驾到。”

李昭一怔才反应过来,天使是指天子的使者,不是鸟人。

邓氏反应过来,便起身道,“那你歇着,我们前去看看。”

论理,阖家都要到场,不过曹氏还在坐月子,小三郎太小,很不必过去。

李昭有些好奇,她还没见过这阵仗呢,不免兴致勃勃的跟上。到了大堂就见一面无须,颜如玉的宫服青年站在那,李昭暗付这该是太监,若是不说,还真看不出,只当是个俊俏青年罢了。

圣旨的过程和李昭前世从电视中看见的大不相同,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明黄圣旨,三呼万岁,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主隆恩……统统没有。

李昭就见她祖父换了一身正服,对天使做了一个长揖,那天使也是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双手高举五色圣旨过头顶。

如今君臣之间尊卑远没有后世悬殊,只有大朝会时,才需行跪拜之礼,平时朝会,君臣皆跽坐,动不动就跪的那是奴才。

李廷长揖起身便肃立于原地,反而那天使一直弓着身宣读圣旨,开头是“应天顺时,受兹明命……”骈四俪六,富丽堂皇,褒奖李廷劳苦功高,孝顺有礼,朝廷就需要这样的人,所以你回来继续做宰相吧。李廷接过圣旨,然后情真意切表达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

除此之后,天使又掏出一份圣旨,这是年节赏赐,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辈份高啊,晚辈要拜年的。随着天使一连串的赏赐,珍珠玛瑙、金银玉石、绫罗绸缎、珊瑚屏风、奇珍异草应有尽有。听的李昭都觉得皇帝要破产了,半响才宣读完赏赐。

成国大长公主接过圣旨道,“这一路辛苦了。”

“公主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应该的。太后娘娘十分挂念殿下,早早派内务府整修了公主府,就等着您和相公回去呢。”

成国大长公主淡淡的笑了笑,“本宫也想太后了呢。”

天使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暗道一声倒霉。得罪了薛公公被派了这个差事,李相公和成国大长公主这些年和皇帝方太后不和,也不是什么太隐秘的事情。还好自己带来的圣旨上说的都是好事,否则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想到这里天使偷偷的抹了把汗。

天使眼珠子转了转,有心卖个好,“奴婢还要去安烈侯那宣旨。”

这些都是明旨,发出来之前便有不少人知道内容,天使还在路上,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就对内容一清二楚。

新晋安烈侯便是程弘博,方礼自尽之前上书恳请夺自家侯爵以赐程家爵位,很有一种把自己爵位补偿给程家的意思,加上父子俱亡,这一手不可谓不漂亮,挽回了方氏岌岌可危的名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死者为大,这是主流思想。

皇帝很给他舅舅搭台子,大加褒扬了程嘉良一番,追封程嘉良安烈侯,念其子年幼,特赐进国子监进学,本朝爵位世袭罔替,遂程弘博继承先父爵位就是第二任安烈侯,除此之外还有一座位于京城的侯爵府邸并各色赏赐,只等着他守完孝后入住。

李廷顺势便道,“安烈侯?”

那天使一喜,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细细说了一番,有机会却不抱大腿,那得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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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再为相的消息传出去,少不得有关系的人家都要上门恭贺一番。李昭便又被打扮一通,跟在长辈身后见客,学着交际应酬。这些都得自小就学,小时候闹点笑话无伤大雅,长大再露怯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崔氏是个爱热闹的,有客人来她比谁都高兴,如今她老人家坐在曾孙女孝敬的紫檀木椅上,拉着一个蜜桃色锦衫,正红色孺裙的小娘子问话,“在陇西可待得惯,我听说你病了?”

“比京城更冷一些,刚来时水土不服病了几日,这才没来给太夫人请安,现下已经好了,太夫人别担心!”小娘子脆生生道,一笑,白玉无瑕的脸上就浮现一对梨涡,显得越发娇俏。

崔氏听的喜笑颜开,对下首一明丽妇人笑道,“瞧你家小娘子这张嘴,直说人心里跟喝了蜜似的,比我家这几个还会哄人。”

“太夫人抬举她了,她哪里比得上府上几位小娘子个个千里挑一的。”小娘子的母亲徐赵氏忙奉承道,从古至今,国人一脉相承的习惯,对着别人总是说自家孩子不如人的,但是你要是真当真应和了,小心她记你一辈子仇。

崔氏笑,“你家那几个难道就不好了。”崔氏看着徐赵氏右手边的娘子,“你家三娘是顶顶好的,我看着就欢喜,恨不得抢过来养在跟前。”

此言一出,在场一些人的脸色微变,做到崔氏这份上,已经没人会不把她的话走心了。对着一个待嫁却尚未定亲的小娘子说抢过来养在跟前,您这是要招媳呢招媳呢还是招媳呢!

众人心里已经盘算开了,如今李氏要娶媳的不是李徽就是李湛,论先后一般是李徽先,论身份做续弦正相当。好了就是李徽了,一部分心中大呼夭寿啊!这徐家人也忒会钻营了些。另一部分就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有希望!

崔氏满意地看着下面人的反应,儿子选好人,她就负责把口风漏出去,省得其他人瞎忙活呗。

李昭慢了半拍,后知后觉的去看众人视线的聚焦点,眉眼如画的美人,问题是她看着也就比她大哥略大一点点吧!老牛啃嫩草,太凶残了!

徐婧半低着头,笑容羞涩。

李曦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李昭,李昭立马收起多余的表情,老老实实当观众。一边在记忆里翻找徐婧的信息。出自名门徐氏,父亲是嫡三子,现在为陇西郡监察御史。母亲亦是世族女哪家的忘了,不过早亡,留下二女一子。在座的徐赵氏是继室,宗室女,和崔氏说话那小娘子徐姝是她亲女。

徐姝这个继室之女明显比徐婧姐妹两个原配女更活泼开朗些,也不知是年纪小,还是得宠的缘故。思及此,李昭眼神不由有些复杂,没人愿意当弱势的一方。

李氏大房姐妹明白徐婧日后身份的不止李昭,面上淡淡,心里也都泛起涟漪来。

倪氏抬了抬眼皮打量了眼徐婧,能在继母手下把一双弟妹调/教成有口皆赞,自己名声也不差,怎么会是个简单的,她等着长房出幺蛾子。

倪氏嘴角微翘了翘,目光慢慢扫过李曦和李昭,忽的皱起眉,眼中浮现忧色,三娘神思不属,显见的有心事。再细看,不像是身体不适,倪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纳闷是何缘故。

三娘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中的错愕,这段时间,在崔氏耳提面命下,铃兰见缝插针的讲解中,三娘略知了一些门面功夫。原来那日在梅花林中的两位小娘子竟是徐姣和徐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