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诤道:

“你说谁呢?”

梁澄莹梗脖子道:

“谁爱认说谁。”

华诤想,如果是付一默,在见到他这么低落的时候,她一定会很懂事地打发他休息,而不是像这样撒泼打横。

华诤转过身道:

“大姐,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澄莹道:

“华诤,我们就这样结婚了?连蜜月都不用度吗?”

华诤道:

“你什么意思?你想去度蜜月?现在?去哪里?”

“去哪里你自己不会想吗?我——”

华诤举起手掌示意她停止:

“澄莹,你开玩笑吧?我奶奶现在在住院唉!我怎么忍心去游山玩水?再说了,你现在怀着孕,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

梁澄莹冷笑道:

“所以,我是给你生孩子的工具是吗?”

华诤道: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华诤深吸一口气,投降道:

“好好,我不和你吵。我去洗澡了。”

华诤边说,边取下手表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衣柜,从里面找换洗衣服。华诤正弓身进衣柜,突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转身,见梁澄莹被泪水浸湿的双眸正瞪着他。华诤疑惑着,目光往地上找——不看则已,一看,他“嗯啊”地倒抽一口冷气。

华诤慌忙把手表从地上捡起来,见玻璃表盘被摔出了个小裂缝。付一默送他这块手表的时候,说“你不是说,用手机看时间特不方便吗?”、“买礼物,看用途,看心意”。每次戴这块表,她融暖的声音、含笑的眼神,就闪耀在表盘反射出的光辉里。让华诤感到被她的气场包围着,就像她从未走远。可是现在···华诤心痛欲裂,怫然大怒道:

“你个疯婆子!你发疯病了吗你?!你,你,你砸我的表?!我,我——离婚!”

华诤一边说,一边往外冲出去。梁澄莹见他生气到话都说不利索了,反而没了主意。

她原本只是跟他闹闹脾气,拿表砸他,也没有恶意,不过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没想到摔一块不起眼的便宜表,竟然会激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华诤冲到卧室门口,拧几下门把都拧不开门,便退后一步,抬起右脚,蹭亮的大黑皮鞋“砰、砰”几脚心惊肉跳地蹬在门上,把整栋别墅都踹得仿佛在晃动。那门质量再好,毕竟是木门,被男人踹得歪了歪,华诤又一腿踢飞门把,冲了出去。

华诤冲下楼、冲出家门、拼命地在大路上奔跑,想把这满腔的心痛、愤懑、思念、不甘··· 都甩里汗水里。

给她破完处,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个臭流氓,你少渣一点啦!”;有一次她在他身下要他答应“你,华诤,只许喜欢付一默一个人”;她第一次来他宿舍打扫卫生时,很帅气地把钱甩在赵预的桌上“你跟他说,我买了。下次他要再收集空瓶子,叫他放在他自己的位置,不要占用别人的地方。”、“你说你爱我。不能敷衍了事,要一直说”、“我以为我们只是拍拍散拖,我没想到你这么认真”“跟你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幸福”··· ···

他答应只喜欢付一默一个女人。他答应了的呀!

可她,却只是在跟他“拍散拖”,她说她“一点都不幸福”哦!

华诤啊华诤,让心爱的女人感觉不到幸福,你它妈就是一个窝囊废!不死都没用了你!

小区太大,男人跑了很久,才出了小区大门。在路上打到一辆车。

他一上车,司机问:

“去哪?”

是啊,他可以去哪?

新婚之夜去医院,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江大附中家属区”

华诤在付一默家楼下的路牙子上坐了一会。抬头见月光下,她家的窗户暗在黑夜里。

华诤便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撕开包装纸,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吸一口滤嘴,一团呛浓的味道冲刺着喉鼻。华诤咳嗽几下后,又吸一口,逼着自己去适应那种略带苦涩的熏燥的臭味。

“为什么会有人爱抽这种奇怪的东西?”华诤想“也许是因为嘴巴苦了,就能麻痹心里的苦吧”

华诤抽完第二根烟,就又听得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母亲打来的。

“儿子,你在哪?”

岑兰听见听筒那边有压抑的啜泣声,不好戳穿他,道:

“快回来了。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了。”

华诤夹着烟的手指按在左眼皮上、拇指按在右眼皮上——以此来减缓眼泪的流速。听到母亲的话,他只冷笑一声。

岑兰道:

“好吧,不说了。”

母亲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华诤没多想,把电话扔在一旁,继续抽烟。点燃火星冒着的青烟,熏得他一直在流眼泪。等到他两脚间撒了一堆烟头时,有一辆车在他面前的路上停了下来。

车门开了,车里面走出两个人。车子开走了,华诤也留心,只看到一双高跟鞋子和一双男式皮鞋,两双腿走到他两边,坐下。华诤这才抬头,见是父亲华瑞军和母亲岑兰。

华诤站起来,见后面陆续有车朝他开过来停下,外公、外婆、小姨、小姨父、表姐岳思思、表妹岳乡乡、大姑姑、小姑姑扶着奶奶··· ···人们一个、一个···都从不同的车里下来,走到他周围,拿出垫子,辅在地上,坐了下来。小姑姑和护工从车下搬下轮椅,让宋云贞坐,她自己则站在宋云贞旁边。

没有人说话。

除了岳乡乡——小表妹都读高中了。她走到华诤前,拳头推了一下表哥的胸膛,道:

“Matty,so you smoke?

I didn’t know you were cool !”

说着,她并举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嘴上,又拿开,小嘴扮吐烟道:

“So cool! Hey, can I have one?”

华诤忙把烟头扔了,道:

“Back off ! 妈,你们干什么?! ”

岑兰坐在地上道:

“我们不干什么。我们就来陪你。你是全家人的天,你不在家。我们也不在家。你在哪儿,哪里就是家。”

华诤道:

“别闹了,行不行?你们都回去。小姑姑,奶奶这个样子,你还让她出来?!你们别闹了行不行?快回医院去!你们就放过我吧!”

岑兰笑道:

“小梁不小心摔坏你的表,是她不对。她都叫我向你道歉了。你马上要当爹了,可不能这么任性。这多大点事,就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妈明天给你买块新表,啊?”

岑兰见儿子没有回话,便叹气道:

“怎么嘛?那块表是不是那个小付送你的嘛?唉,儿子,你——你叫妈妈怎么说你?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们翻篇了。人家要走,你拦不住的!你这是何苦呢?人家有自己的生活,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啊。不要为难自己,听到没有?你瞧,人家灯都黑的,没在家。你等在这儿,有什么意义?”

华诤道: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岑兰道:

“行,我不劝你。我们陪你等。”

华诤颤声道:

“妈,别逼我。”

岑兰笑道:

“是谁在逼谁?没关系,你要等。爸爸、妈妈,外婆、外公、小姨、大姑姑、小姑姑··· ···还有奶奶。我们这帮人,都在这里陪你等。

我们这帮人,都愿意为你付出一切。陪你等个变了心的女人,算什么?!人家去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却带着咱们家一帮老弱病残在这里喝西北风!

你不回家,我们就都不回家。你不睡,我们就都不睡,我们都陪着你。

你年轻力壮,不怕等。奶奶这把身子骨,站都站不稳了,也不怕等!外婆上半年才做了胆囊手术,也不怕等!深更半夜的,我们都陪你!!”

华诤被母亲说哭了。岑蕙用纸巾把华诤扔在地上的烟头包了,扔在垃圾桶。又过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土。

岑兰对妹妹道:

“你就别白忙活了,还不知道他在这坐多久呢!干净不了的。再说了,人家也不领情啊!”

岑蕙道:

“姐,你就别再讽刺他了,看孩子被你给逼成什么样啦! 你是他妈哎,你就对他好点,能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冷血呢?”

岑兰冷笑道:

“是,我冷血! 我无情! 你们都是好人,你们都唱红脸!我就我一个人唱白脸、我一个人是坏人! 行了吧?”

华璎忙岔开道:

“没事,大宝贝儿,别哭。你哭,我们都得要陪你哭了。小姑姑演技不好、没有演‘哭’的爆发力,要不然,让小姑姑酝酿一下情绪?”

华诤擦着眼泪,嗤笑一声。

岑兰也流泪笑道:

“儿子,回家吧。奶奶晚上还要查血。我们这一家人,比不比得过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女孩子?”

华诤的低咽变成放声大哭:

“妈,我心里——我,我——”

岑兰也哭道:

“不说了,你心里有坎,妈知道。我听说那小付最近都在外地,没有在家。就算她在,你能怎么样呢?回家了,啊?过了今天,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从明天开始,咱们开始新的生活了,好不好?

那块表,就把它当成过去的一种象征吧,既然摔碎了,就跟过去告别吧。今天你结婚,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别哭了,走了。啊?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别让老人家跟你在这儿受苦,行吗?”(岑总这做心理建设的能力,那绝对不是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