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顿了顿,轻声道:“半路,我们遇到了一股流寇,那些侍卫自是上前迎敌,但却有一个侍卫趁着人乱,想要对你下毒手,拎了你便要往地上掼,我扑上前挡在地上,你才幸免以难。”

江惟清幽黑深遂的眸里便有了一抹冷历的寒光,似光穿破这一室黝黑,直达天际。

“当时抱着你的人是杜慧,”江氏看着江惟清,斟酌着说道:“我扑过去救你的时候,她拉了我一把。”

江惟清抬头看江氏,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江氏默了一默,继续说道:“那个侍卫眼见我接住了你,拔出佩刀便想要杀了我们。”

若兰捂胸,江氏的怀疑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氏与王府能有什么恩怨?先始侍卫是冲着孩子的命动手,眼见被阻,便要连大人都杀了,显见其目标一直都是孩子。

“那后来呢?”

“后来瑞郡王府的二爷恰巧从那经过,出手救了我们。”

若兰感觉江惟清的手冷得如同块冰,心里说不出的怜惜,可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紧紧的攥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他还有她。

“回府后,老太太知晓我生了个儿子,很是开心,又怜惜我生产受苦,孩子便放在她屋里带。”江氏轻声道:“也就是那时候我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这些事情,虽说有那个猜想,可是总觉得是我想多了。”

“月子里看不出什么,等出了月子,你长开了,越长眉眼越秀拔,越长越不像杜家的人。”江氏咬牙,轻声道:“风言风语便传了出来,那个时候我父亲的门生正得罪了信国公,父亲深受其累。没多久,便传出父亲获罪入狱的消息,杜宜眼见我父亲失势,又听了闲言风语,便要休我出府。”

江氏抽泣一把,哽声道:“幸得老太太出面拦阻,可是你父亲那时候已是状元身,如何还肯受我连累,不多时便搭上了丰家的关系……”

江氏没有再往下说,但这后面的事,却是大家都明了的。

第二日,帝都城内还是骚乱不止。

若兰已经和江惟清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因着江氏的事,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特别是江惟清。若兰有心想劝她几句,可是每每张嘴地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转眼便是三天后,帝都局势已渐趋平静,杜宜这几日虽说躲在家内,但他不断派了府里的下人乔装出去打探消息,只皇宫被围,朝会早就停歇,他能打听回来的也只是市井流言。

有说内阁首辅被五皇子挟持撞死在庭殿龙柱的,也有说瑞郡王府和江夏候府遭了大难,被反兵攻破,一府老小尽数丧命的,更有说越国公府老越国公将府中家丁组织起来,抵挡了一次又一次如潮水汹涌来犯反兵的。

等又过了三天,街市上好似太平了许多,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调动帝都的方凯安带着人杀出深宫拿了皇上圣旨去了就近的西山大营调了人马回帝都勤王。

一时间帝整个帝都好似是人间地狱一般,五皇子许是觉得败局已定,他令人守了皇宫大门,血洗皇宫,不仅是老皇上,便是后宫嫔妃也无一幸免。四皇子也是拼死抵抗,他带着羽林卫剩下的人手和宫内的内侍太监,及自己的的死士,将淑妃娘拿五花大绑的推上了城墙,当着五皇子的面一刀给抹了,又将五皇子胞妹,晋安公主从城墙上给推了下去。

五皇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拿了火药炸皇宫。

一番黑天惨地的撕杀,帝都人整整过了一月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

终于在二月底尘埃落定,年龄最少的九皇子因为在外游历躲过一劫,得了消息后,直接去了西山大营领了大军往回打,将五皇子的人关在皇城里打。

这般又过了半旬,总算是将事态平息了下来。

四皇子被五皇子用炸药炸死,他自己也被四皇子的死士重伤,方凯安有皇帝产四皇子为太子的诏书,可四皇子死了,按长幼之序,理应是五皇子,可五皇子是乱臣贼子,有弑君谋国之罪,再说他也只剩下半条命。

九皇子便成了唯一一个名正方顺继承皇位的。

九皇子继位,先是处罚了一批朝中与五皇子勾结的大臣,又肃清内宫的一股五皇子和四皇子留下的人,大肆清洗了一批人。

老皇帝本就中毒,眼下又因为两个儿子互相残杀,五皇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气血上涌,直接就中风了,等九皇子带人夺回皇宫,迎回老皇帝。老皇帝已经是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没过几天便殡天了!

一时间举国发丧。

九皇子一边准备着老皇帝的后事,一边忙着登基典礼,因着老皇帝之死,这登基典礼便简单许多。可再怎么简单,等他正式坐上龙椅大赐功臣时,天气已经转暖,眼见得便要入夏。

三年一次的春闱也因为这次的帝都之乱而延尺了二月,又因着朝中人员大肆变化,这次的春闱胜出者,十人有九人是要下放实职的。是故,进京赶考的学子将个遭受重创的帝都又增添了不少的热闹繁华。

这些热闹自是属于别人的,帝都城里的若兰在挨过最初的惶乱和失措后,已然静下心来。只是看着日渐消瘦的江惟清,她却是心疼的无比。

“你也别难过了,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们当初就该请了人去将接人出来。”若兰安抚着江惟清。

江惟清苦笑,他无声的攥了若兰的手,漆黑的眸子里五味杂陈!

帝都生乱时,瑞郡王府被五皇子的人给灭府了!

除了逃出一些下人,稍有些头面的人都死。

人死如灯灭,恨也好,痛也罢,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

他不知道,对那个生他的人,他陌生的很。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她一眼,便接到了她身死的消息。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受!痛吗?不见得。可是说不痛,似乎又不尽然!

“我知道。”若兰攥紧江惟清的手,柔声道:“我知道的,你要是难过,你就说出来吧。”

江惟清摇头。

若兰叹了口气,想了想,与他说起别的道:“夫人留下话说,她欠你的,来世再还。”

江氏在得知真相的第三日,便吞金自尽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但是她留下话来,让瑞香将她的骨灰甩在当年的掩埋江氏一族的乱葬岗上。对于那个从出生便不曾谋面的女儿,她只留了一句话给江惟清,如果可以,请照拂一二。

江惟清点了点头。

若兰见他还是没什么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便也默默的坐在边上不言语。

良久,眼见得太阳在西边成了个咸蛋黄,江惟清方抬头看向若兰,轻声道:“我们走吧。”

“走?”若兰抬头看向江惟清,“去哪?”

“从前去平榆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我那时就想着,等年老了,要到那去建处宅子住着。”江惟清探手抚上若兰因为害喜而有些难看的脸色,目光落在她微微显怀的腹部,轻声道:“世人都说荣华富贵好,可是,我却厌倦了这荣华富贵后的肮脏龌龊。”

若兰点头,“我听你的。”

江惟清闻言,脸上生起一抹喜色,他低头,将头往若兰脸上靠了靠,轻声道:“你四妹妹在的那个庙里遭了乱兵,她不知所踪。三弟那边也被乱兵伤了手,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舞文弄墨了!”

若兰默了一默。

江惟清见她不语,他也不出声。

这样的结果,其实未偿不好!

若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间,为着这腹中的孩子,她不想手上沾上人命,既然绝了她们再向她伸手的机会,就这样吧。全当是替孩子积福!

“我们什么时候走?”

江惟清笑了笑,柔声道:“等皇上大婚后,我们就走。”

三天前,出了皇榜。

新帝将迎娶越国公府的六小姐,胡英男为后!

“胡公子那是不是要提前说一声,你跟他情份不一般。”

“嗯,”江惟清轻声道:“是要跟他说一声。”

一时间,两人又再度静默了下来。

“若兰,以后就是清茶淡饭了,你会不会怪我没本事?”江惟清目光湛湛的看向若兰。

若兰挑了唇有道:“我怪你,你就会出仕?”

江惟清摇了摇头。

若兰笑着往她怀里依了依,柔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荣华富贵又如何?金山银山不过是一日三餐,千榻万榻亦不过三响一眼!

有什么比得过,你真心待我,我们携手一生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