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子被一圈绿雾包裹着,像个绿色的蛋壳,可好看了,而且植物们特别喜欢吃雾,每次吃了雾都长得特别快特别好,结出来的果果也特别甜。

但大家都说看不到她身上的雾,王娟阿姨还说自己是撒谎精。

想到这,鹿崽蔫蔫的垂着小脑袋。

王护士长以为鹿崽是病了不舒服,忙抱起拍着背哄道:“我们喝药药,喝了药药,病病就飞走啦,小月,鹿崽还小嗓子眼细,你去把药片磨成粉冲水。”

“好。”

王护士长把鹿崽放到桌面上,从药盘里拿过搽剂,准备给鹿崽搽腿,撩裤腿时发现秋裤泛着汗湿,便去找了套病号服给鹿崽换上。

端着药杯的刘月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深褐色蓬松小卷毛的小娃娃,身上套着大人的蓝白条病号服,岔开小短腿坐在桌面上,露出肥嘟嘟的小脚丫,两只手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粉嫩的小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两排睫毛又长又密,和蝴蝶翅膀似的扑闪扑闪。

“我的天!鹿崽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刘月放下药杯,抱起鹿崽使劲蹭。

“起来!没看鹿崽小脸都被你蹭变形了。”

王护士长抢过鹿崽,但也没忍住得嘬了鹿崽好几口,用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声音问:“鹿崽,我们搽药好不好?”

鹿崽乖乖的点了点头。

哪怕刚刚换衣服时已经看到过了抽痕,可这会再看,王护士长心中仍痛的不行。

刘月心疼的破口大骂:“王娟就是只毒蝎子!她个……”

“闭嘴!”

王护士长瞪了眼侄女,在孩子面前怎么能骂人。

刘月恨恨的跺了下脚,不能骂她又看不得鹿崽的伤,气的甩袖出门。

上完药,王护士长端来药杯,杯里装着化开的安乃定。

“鹿崽,吃药药了,吃了药药我们就好了。”

鹿崽接过杯子,闻到飘出来的苦味,小脸皱成团,眼巴巴的看着王护士长,圆溜溜的猫眼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王护士长看的失笑,果然再乖的孩子也不喜欢吃药,从口袋里掏出把糖晃动。

“吃了药病才会好呢,吃完姨姨奖励你甜甜的糖。”

鹿崽眼睛紧跟着拿糖的手来回移动,双手握着水杯往嘴边送,再即将入口时顿住。

真的好苦呀。

那一瞬间小卷毛都无精打采了起来。

王护士长心软的差点说出不喝了的话,忙在心

里默诵护士的职责八字,念完轻声诱哄,“鹿崽肯定像林海峰叔叔一样勇敢,才不怕喝药呢,叔叔都能忍着断了胳膊的痛喝药药,鹿崽肯定也能。”

鹿崽耳朵动了动,问:“断了胳膊很痛痛吗?”

“特别特别痛,”王护士长看有戏,故意夸大言辞,“而且喝的药也特别特别苦,叔叔可不像你有姨姨疼,有糖吃,所以每次喝药他都要哭着喝下去,可就是这样,他也很勇敢的喝药。”

鹿崽听完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继而端起药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不停的吐着小舌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王护士长见她这么乖,爱的不行,立即剥了颗糖要塞进她嘴里。

鹿崽视线紧盯着糖果,缓缓地摇着头。

王护士长以为她要等会再吃,便将糖放在了桌面上,柔声问:“鹿崽,姨姨先去查房,你在休息床上乖乖的等叔叔好不好?”

鹿崽乖巧应下。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室内只余鹿崽一人。

鹿崽眼巴巴的看着糖堆,嘴角溢出透明的水迹。

“不能吃!”

奶声奶气的嘀咕完,吸溜了下口水,强迫自己望向木门。

二蛋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鸡丝面的面条要现抻,故而等的时间有点久。

林海峰端着饭盒进来,看到鹿崽的小模样,立马被萌的心肝颤。

药效已上来,鹿崽困得眼皮直打架,看到林海峰来了,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抓起两颗糖高高举着手臂,软糯糯道:“二蛋爸爸吃糖。”

“都说了别跟你爸爸学喊我小名……”林海峰放饭盒的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二蛋爸爸不吃,鹿崽吃。”

鹿崽急了,拽着林海峰的袖子,踮着脚,小手举着糖往他嘴边杵。

“断胳膊很痛很痛,药药很苦,吃了糖糖就不苦了。”

林海峰望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笑容僵刻在嘴角。

“鹿崽怎么知道这个?”

鹿崽重复了一遍王护士长说过的话。

林海峰目光复杂的盯着糖,“所以你不吃糖就是为了留给我?”

“恩恩,鹿崽疼二蛋爸爸。”

鹿崽又困了,左手举糖,右手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哝:“二蛋爸爸你快吃,糖糖可甜可甜了。”

林海峰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滋味,只觉得整颗心他吗的好似被人泡在了醋缸里,又捞出来泡进了蜂巢里。

拿过糖,沙哑着嗓音问:“鹿崽不想吃吗?”

鹿崽重重的点着头,“鹿崽不想……”说完,小身子向后仰倒,鼓鼓的小肚子随着鼾声,似青蛙肚般上下起伏。

林海峰给小家伙盖好被子,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许久后,捏起颗糖扔进嘴里。

“真甜。”

感受到面颊划过湿意,忙扭头以袖拭眼。

他吗的,风真大,沙子都吹到眼里了。

待情绪平静下来,林海峰伸手给鹿崽顺头发,顺着顺着,心里下了个决定。

——他要养鹿崽。

之前的他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要孩子,更不理解何为父爱。

但这一刻好像懂了。

鹿崽不舍得吃糖都留给自己,因为自己是她的干爸。

恩。

干爸也是爸。

鹿崽填满了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那么,作为爸爸,他要为鹿崽撑起一片天。

思及此,林海峰决定去找王娟,谈谈关于鹿崽的抚养权。

结合目前所得的信息来看,王娟想必会很乐意,不过是价钱的问题罢了。

想到就要做,林海峰起身,在手将要碰到门把时,听到门外面传来王娟响亮的声音。

“政委,您一定得严惩林海峰,他一个退役的副连长抢走那我家孩子,您说他有何居心?这次是在医院里,那要不是在医院里呢?到时我去哪找我家林鹿?”

政委只字未言,在护士休息室门前站定,刚想举手敲门,门便被林海峰从内打开。

两人视线相触,政委探身朝门内看了眼,“林鹿没事吧?”

“无大碍。”

林海峰从门缝里挤出身来,轻轻带上门。

“政委,林鹿和林海峰在一块,这说明我没说假话!他林海峰将我打成重伤后抢走了我家林鹿,可怜我家林鹿现在还不知怕成什么样。”

扶着后腰做重伤状的王娟,伸出手轻轻推了下亲生女儿王向红。

王向红立马张着嘴大嚎:“坏蛋你还我妹妹,还我妹妹。”尖利的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道里。

林海峰望着这一幕,不打算再和王娟好好谈。

他本想的是让王娟把鹿崽的抚养权让出来,但从现在王娟拿鹿崽谋利的行为来看,只要两人还有关系,以后就会有麻烦。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要鹿崽和王娟彻底断绝关系。

第3章

政委摁着脑门上隆起的青筋,扭头对林海峰说:“王娟同志控诉你将她打成重伤,并有拐卖儿童的嫌弃,要求你赔她医药费和写检讨书。”

“报告政委,王娟同志所言与事实出入极大。”

林海峰行过军礼,拧着眉说:“明日我就要回乡,遂今日便去看望鹿崽,没成想正撞到王娟同志在虐待鹿崽站军姿,当时的鹿崽发着烧。”

王娟尖利着声音反驳,“站军姿怎么能是虐待?政委,林海峰他这是在污蔑革命战友,他……”

“王娟!”

听到消息赶来的王护士长,打断她的话。

“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政委拍额,自己被王娟吵迷糊了,都忘了这不是在办公室。

“对不起护士同志,我们马上走。”

“我不走!”

王娟看到围观的医生护士越来越多,眼珠子转了转,似受了万般委屈的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海峰同志污蔑我虐待林鹿,就算事后能证明他是污蔑,但话传话的,以后我可没了名声。”

她才不走呢,就只凭站军姿,谁敢说自己这是虐待?家属院里的那些碎嘴婆不整天说自己虐待那只鹿崽子吗?今儿个她就要当着多人的面,好好杀林海峰这只'鸡',给那群碎嘴猴子看。

看经此一闹,以后谁还敢再说自己虐待,再说了,林海峰可是踹了自己一脚,不揭他一层皮,难平心头之恨。

王娟恨恨的看了眼林海峰。